《南橘不知春》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引子
八月的覃都热得人只想坐在水缸里泡着,路边的老槐树无精打采地垂着头,街上没有行人,老槐树旁边的破水缸下蹲着条打盹的狗。挨着狗的是个瞎眼乞丐,手里拿着根东西不知道往地上在戳什么。
江嫣然第一次出宫,心情虽然低落还是止不住好奇心,她往外瞟了几眼,最后叫停了马车。
她走到乞丐面前,礼貌地问:“大叔你在做什么?”那乞丐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一堆蚂蚁。江嫣然也同他蹲在破水缸下看蚂蚁。
这是很寻常的小黑蚁,御花园里的土堆下挺多的。她看看在缸角爬来爬去的蚂蚁,再看看当空的骄阳,笃定地道:“一会儿肯定要下雨。”
乞丐伸出稻谷杆去逗弄蚂蚁,自言自语:“要变天喽。”江嫣然应和:“是啊,要变天了。”
乞丐笑嘻嘻地道:“小姑娘可是要往南方去?”
乞丐终于站起了身子,她才注意到这位大叔瘸了一条腿,他懒洋洋地靠在破缸上朝西边指到:“有两条道可到贵人欲往之处,西道,一旦踏入,半生磨难一生孤苦,”他又指向东边:“东道虽有不遂,但可得喜乐安宁。小姑娘你想走哪边?”
江嫣然觉得他甚是奇怪,不以为意地道:“这天下路又有何处去不得?既然都是殊途同归,走东道或西道又何妨?”
乞丐抚掌大笑:“哈哈哈,倒是有主见,小姑娘很有趣,不如跟老道我周游天下如何?”江嫣然朝他摇摇头:“大叔要下雨了,你赶紧找个避雨处吧。我先走了。”
乞丐看着她如一团绯色烟云飘散在西街拐角,摇摇头叹着气复蹲下身子逗弄蚂蚁:“小蚂蚁哟,你走东边还是西边呢?”
江嫣然时隔六年回到了皇宫,宫墙四四方方,只看得见灰蒙蒙的一方天空。第一声丧钟敲响,悠长的声音在宫城里回荡,她随手折了一枝白梅别到髻上,心里默默数着钟声慢慢悠悠地往栖凤宫走去。
侍女稚儿小声说道:“公主,我们迟了这么久陛下会生气吧……咱们要不要稍微走快点?”
她侧身回头瞥稚儿一眼,莹莹如玉的脸上浮起一抹讥诮笑意:“生气最好,最好是立马下旨送我回别馆,我一点都不想回到这儿。”
稚儿苦哈哈地哀求:“公主……今日毕竟是皇后薨逝,一切等过了丧礼再说好不好嘛。”
江嫣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呢,毕竟是国丧啊——”她拖长了声音,话里意味不明。
在最后一声丧钟敲响前,江嫣然走进了凤栖宫,昭帝身着白色孝服,扶着棺柩佝偻着脊背神色哀凄地看着面覆白绸的继后。
其余皇子皆列其后,个个垂头没有言语,偌大的宫殿回响起江嫣然清若珠玉坠盘的声音:“父皇,乐安来迟了,还请父皇恕罪。”
昭帝抬头看她,憔悴的脸上勾起一丝浅淡的欢喜:“乐安,来看看你母后,她走前很想见见你的……”
江嫣然哂笑:“是吗?儿臣以为母后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晦儿了,我是她见着就觉得晦气的孩子啊。”
昭帝神色凝滞片刻,尔后轻轻叹气:“乐安,来给你母后上柱香吧。”
江嫣然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多言,乖巧地点头,接过内侍递来的三炷香点燃,规规矩矩地朝着灵柩作揖叩拜。
她虔诚地跪倒在灵柩前,无比诚恳地在心里说道:“皇后娘娘来世莫入燕宫了,也请您千万不要生下我这个晦气的孩子。”
从宫里出来天上突然飘起了细雪,不过片刻忽如柳絮般招摇着往人脖子里灌。江嫣然穿得单薄,身子骨又弱,淋雪回去只怕便要卧病在床。
稚儿小跑着去马车上拿伞,她扯下发髻上的梅花在掌心揉搓成一团,一撒手雪白的花瓣随着大雪坠落在地,瞬间被掩埋不见。
她百无聊赖地抬头,视线在茫茫风雪中与一双清冽漂亮的眸子相撞。那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破旧衣裳,被冻得脸色唇色青白,瑟瑟发抖的立在风雪里定定望着她。
她无法形容这个少年的眼神,他专注地看着她,神情极为欢喜,眼中好似只有她。
江嫣然走近他,语气温柔:“你是哪个宫里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抖落睫毛上的雪水,朝她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阿姐,我是君……嗯,我是江远道。”
江远道,昭帝的小儿子,宫女所出,母亲早逝,又不受帝宠,被势利的宫人欺凌着长大的孩子。
江嫣然十一岁出宫时正逢江远道的母亲姜美人病逝,说起来那个姜美人从前也是继后宫里出去的,与继后眉眼有三分相似,颇受昭帝喜爱,只是不知为何病逝后草草就下葬了。不过宫里龌龊事向来不少,虽如此,但又与她何干呢?说起来,那日二皇子也病逝了,巧合得有些离奇。
江远道扯了扯她的袖子,目光盛满哀求:“阿姐,带我走吧,只要能离开这儿,我、我为阿姐做牛做马都可以!”
江嫣然扑哧笑出声,葱白的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子,语气揶揄:“看来打听过本宫不少事啊,整个燕宫确实只有我能将你带走。做牛做马倒也不必,以后待在我身边,给我研墨跑腿陪我解解闷儿就好。”
江远道绽开一抹笑,灿若朝阳晃花了江嫣然的眼。她转身走回廊下,示意江远道跟上:“你在此处等我,我去跟父皇请示一下。”江远道乖巧地点头。他看着那角白色袖袍消失在拐角,嘴角勾起,露出一抹不称他这个年纪的温柔笑意来。
他将衣裳整理好,安静地束手站在屋檐下,等待那个温雅的女子走出来,然后带他回家。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弥补那些遗憾。
昭帝向来极宠江嫣然,听她要将江远道接到公主府教养时斥她此举不合礼数,被江嫣然一堆什么“长姐如母,有权教养”等等说辞搅得头疼,最后到底是同意了。半柱香后江嫣然顺利带走了江远道。
马车里铺了羊毛毡子,踩上去轻柔得似身在云端一般。香炉里的青烟袅娜散开,香气清幽,是她惯用的青木香。
江嫣然懒散地斜靠在软榻上,一只手搭在膝上,一只手拿着本书在看,似乎是《燕事纪要》。稚儿趴在桌案上打瞌睡,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马车里只能听见书页翻响的哗哗声。
江远道认真地打量着江嫣然。
她今日穿得素净,头戴木簪,一身白衣衬得她愈发柔弱温婉。她安静地翻阅着书籍,眉眼温和,看着她很容易便让人想起“岁月静好”四个字来。
许是他打量的目光太过炽热,江嫣然很快抬起头来,疑惑地唤他:“远道?”
江远道弯起眼睛应声:“阿姐。”江嫣然顿了顿,合上书看着他道:“我这些年来多半住在别馆,公主府只有几个下人侍卫,有什么事就去找福伯,他会安排好的。”
江远道低头揉了揉洗得发白的衣角,声音低弱:“阿姐,我能不能住在你的隔壁院子啊?我……我想离阿姐近一些。”
她思忖片刻点头答应:“也好。”
她同父皇说了要亲自教养江远道,自然有自己的打算,隔得近些也方便。
江嫣然住在听松苑,和濯石苑一墙之隔,墙上爬满了绿藤,墙边是一棵青绿橘树,枝干粗壮,树枝虬结,金色的小橘子点缀其间,瞧着煞是喜人。
进了内堂坐下召来福伯为江远道讲府里规矩,江嫣然将稚儿呈上的茶水捂在手里,低头瞧着茶叶在水里起浮。江远道偷偷用余光看她,并看不清她的神情。他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府里规矩就是这些了,殿下看看院里可还需要置办些什么物什,老奴遣人去办。”福伯说道。
江远道起身拘谨怯弱地朝他行礼道谢:“有劳福官家,我……什么都不缺。”
江嫣然示意福伯离开,将茶水放在桌上眉目冷冽地望着他道:“你是我乐安公主的弟弟,尊贵的五皇子,何须如此自降身份下气拘礼?”
江远道有些恓惶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扯着衣角:“阿姐……”
江嫣然软和下眉眼,轻声对他道:“阿姐既然答应将你从宫里带出来,自然是有目的,阿姐希望你是作为尊贵的五皇子生活在公主府,日后成为姐姐的倚仗,而不是一个唯唯诺诺没有威信的俗夫。”
江远道松开衣角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朝她笑了笑:“我知道了,阿姐。”
江嫣然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你先回去梳洗一下,我立马吩咐下人去司衣楼请师傅来给你量一下尺寸,做几件厚衣裳,院里给你配了两个小厮,先用着试试顺不顺手,不合适再换,无事就退下吧,我乏了。”
江远道顺从地退下,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盯着那棵橘树看了许久,怅惘地离开了。
慧敏皇后病逝,昭帝罢朝三日以示哀痛,江嫣然自那天之后再也没有进宫,直到皇后出灵。
出灵那日天气晴朗,宫乐者齐鸣乐,黄纸漫天飘洒,昭帝、太子及诸皇子各宫妃嫔一干人等均着白衣麻布,掩面恸哭不已。
昭帝扶着棺木,脚步踉跄,三日不见他似乎苍老了十岁。太子予抱着灵牌走在前面,瞧起来似乎也是伤心极了。江嫣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低低的,旁边的江远道担心地唤了她一声:“阿姐……”
她收了笑容,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盯着太子予挺拔如竹的身影,坏心眼地想:江书予,亲自送这女人葬入帝陵,你真的甘心吗?元后若是地下有知,只怕要气得跳起来吧。
昭帝的深情厚谊,真是明明白白啊。
回府后江嫣然就病了,她烧得满脸通红,额头冷汗淋淋,嘴里胡言乱语些什么。稚儿急得叫福伯去请御医,自己则去打冷水准备给她敷额。
江远道见她急急忙忙的往后厨跑去,忙拦住她问道:“稚儿,何事惊慌?”稚儿一边答一边跑:“公主发高热了,殿下去看看吧!”
江远道神色一惊,几步跨进了内室。
江嫣然烧得有些迷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嘴里的句子断断续续:“母亲……为什么不要嫣儿?母亲……嫣儿错了……嫣儿想回家……”她无助得似一只小兽,蜷缩成一团。
江远道喉咙发疼,他握住江嫣然的手哑着嗓子唤她:“阿姐,我在,莫怕……君行会永远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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