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无人的街道,车轮滚动,黑鬃骏马一路疾驰而来。
在马车的正前方,另外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慢点走,别撞翻了。”周乐音掀开车帷,探出一个头,望着距离越来越近的马车,双眸熠熠生辉,不免生了几分雀跃。
又害怕两车相撞,小心叮嘱马车夫许多次。
她昨日就听定国公说了,顾止今天会经过这里。
这可是天赐的良机,这边道路狭窄,容不下两辆马车并驾而行,只要她与顾止马车相向而行,届时就能拦下顾止。
为此周乐音今日特意挑了家中最宽敞的那辆马车,只等顾止前来,到时候试探的机会就手到擒来了。
顾止坐于马车内,双唇微抿,面无表情,手肘撑在矮桌上,闭眼假寐。
马蹄踏着地面,尘土飞扬,膘肥体壮的黑马鼻间发出闷声的呼吸,不停地嘶叫着。
顾止火冒三丈,刚要发作,还未来得及就被一段清澈明朗的嗓音打断。
只觉得声线莫名熟悉,顾止掀开车帘一看,果真是周乐音。
大抵是在外头,周乐音脸上挂着得体大方的笑,一举一动间都透露着温婉恬静,眉间一点红梅,朱唇娇艳欲滴。
分股的发自然垂下,束结髾尾垂于肩上,发上几朵珠花点缀,上身樱红色短袄,毛绒绒的兔领簇在玉颈边,衬得人玲珑剔透,下身绣金线的水绿色褶裙,走动间依稀能映射光辉。
见眼前的人是顾止,周乐音有些诧异,很快又笑着道:“原来是首辅大人……”
顾止眸光微闪,睇她一眼,没给她太多表情,阴恻恻地对马车夫问:“你还要看多久?”
马车夫一颤,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啪的一下跪地,正要请罪,却听见顾止冷声催促他快点走。
没料到顾止会这么轻易放过他,马车夫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努力控制住发抖的双手,握住缰绳。
薄薄一层车帘除了顾止的神情其余什么都遮不住,马车外两人交涉的声音透过车帘,丝毫不漏的钻入顾止耳中。
他攥紧衣袖,双手肉眼可见地用力,双眸紧闭,浓密的长睫颤动,想要忽视他们交流的声音,可怎么也做不到。
周乐音特意下了马车,本以为可以找机会接触到顾止,再试探一次,却不料顾止竟连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更别说触碰了。
定国公声名显赫,唯一的子嗣便是周乐音,因此周乐音自小就是被人奉承着长大,还从未有人不给她眼色。
周乐音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转而“体贴”地向顾止建议:“首辅大人,道路狭窄,两车要过的话可能会出意外,首辅大人不妨先下来,等马车错开后再上去?”
好半天,马车内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周乐音不甘心地又劝说了几次,顾止依旧没有下来。
槐米站在身后,无奈地闭了闭眸子,好几次欲言又止,话都没说出口。
她只感叹,小姐这欲盖弥彰的行为,任谁都能瞧出藏在里头的刻意。也不知道为何从佛光寺回来后,小姐就变奇怪了。
顾止闭着眸子,眼前黑暗看不清任何事物,唯独周乐音的身影清晰可见。
说好的要远离……
顾止到底没控制住,起身下了马车。
他不停地给自己找借口,告诫自己只是为了看看周乐音到底要做什么,看看她三番两次到底为了什么,其他的什么都不做。
顾止披着斗篷,身姿挺拔,静立于一侧,他本就生得清冷,这会儿许是不高兴,浑身透着一股阴沉的冷气。
他掩耳盗铃地站得离周乐音远远的,双眸幽深不见底,周乐音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周乐音小步往顾止身侧移,抬眼撞入顾止黝黑的瞳眸中,她后退一步,仰着头,露出精致的脸庞,“首辅大人好巧呀。”
短短几天时间,她好像进步了,再也看不出半点害怕,说这话时仿佛在和邻居问好一般。
她的皮肤白皙细嫩,一双眸子最有灵气,笑起来的眼睛眯成一条月牙,月牙里倒映着顾止一人的身影,再无其它。
顾止悄无声息地移开视线,避开周乐音,望向正在移动的两辆马车。
这是什么意思?不想理她吗?
周乐音道听途说,这几日打听了不少关于顾止的消息,知晓他性子古怪,也没指望顾止真能与她说话,只要她说话的时候顾止不发脾气就好了。
“前几日是我唐突了,还请首辅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周乐音说的是她送画卷的事。
顾止没说话,沉默着,看不出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
周乐音又继续说道:“在佛光寺时多谢首辅大人出手相救,要不是首辅大人,恐怕我就不能站在这里和首辅大人说话了。”
她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原以为会有缄默无言的时候,却发现是她多虑了,周乐音自己都没料到,她能找出这么多话题。
一开始周乐音还有些拘谨,见顾止没有出声打断她,越说着她也就越放松,神情越发自然灵动。
顾止静静地听着,也不与她搭话,更没有出声打断她。
只是视线却渐渐移到了周乐音的身上,眼前的人眉目如画,表情灵动,顾盼生辉,与梦中一般……一点也不怕他。
“你不怕本官了?”鬼使神差的,顾止突然问道。
“首辅大人也爱吃枣花酥……吗?”周乐音话说一半,突然一愣。
顾止的声音就和他的人一般,冷冽如寒冰,看着她时神色淡淡,一双眸子如深谷幽潭一般无波无澜。
周乐音思忖顾止话中的深意,犹豫该如何回答才好,好半天也没反应。
怕听到不想要的回答,不等周乐音回答,顾止揽了揽斗篷,大步流星离开周乐音身侧。
末了忆起自己先前决定的事,走过周乐音身侧时,顾止沉声道:“本官不想见到周小姐,也请周小姐以后不要使这些把戏出现在本官面前。”
周乐音没回话,顾止自觉他说的这句话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已然是尖酸刻薄至极。
日后周乐音也应该不会再靠近他了吧。
他僵硬着身子,指尖冰凉,略有些狼狈地离开。
周乐音沉浸在先前的问题中,压根没有听见顾止后头说的那句话,正要告诉顾止她不怕时,心口又闷得她喘不过气。
她眼疾手快,只记得触碰顾止能够缓解不适,手便率先做出动作,一下拉住顾止的斗篷。
斗篷本就只由一根脆弱的丝带系着,被周乐音拉住边缘一扯,从顾止宽直的肩滑落在地。
顾止回头看她。
厚实温暖的斗篷掉落,露出顾止穿在里头的衣裳,宽肩窄腰也一览无余,玉带束腰,隐约可见流畅的腰线,身形颀长挺拔。
十指纤长均匀,握着一个汤婆子,许是寒冷,指尖和关节处微微泛红,指骨处覆着的肌肤却又似雪般白,就像精雕细琢的玉器一般,很适合握在掌心把玩。
周乐音喜欢好看的手,猝不及防瞧见顾止的手,当下就没移开视线,一直盯着。
顾止面带愠色,黑眸里仿佛在酝酿着风暴,眼底阴骘一闪而过,看她仿佛在瞧死物一般。
感受到不善的视线,周乐音很快回神,迅速俯身将顾止的斗篷抱在怀中,圆溜的眼睛忽闪,在想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嚅唲强笑,却又没能吐出一语。
斗篷已经掉落在地,沾了灰尘,再给顾止披上已然是不现实的,但不还给顾止更是不现实。
周乐音脸上发讪,尴尬地拍了拍怀中的斗篷,将灰尘拍掉,“还能穿……”她越说越心虚,声音越发小。
脑袋飞速运转,突然闪过一个绝妙的主意,周乐音猛然抬头,“这边就有店,要不我赔您一件新的吧?”
顾止冷眼走向她,头顶仿佛悬挂着一抹乌云,脸色黑得吓人,他伸直手,像是要打她。
周乐音往下一缩,双手举着斗篷护着脑袋,嘴上叨叨:“首辅大人,罪不至此,您不能打我!”
国公夫人生气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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