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午夜十一时过半。
辻村深月倏然惊醒,感觉额头上冷汗涔涔。她独自坐在公寓的阳台上,头上戴着厚厚的耳机,耳机线的一端插在脚边的监听设备上。
仿佛是因为一星期前那场行动所造成的精神疲惫始终不曾被缓解,所以人才会在监听过程中不小心睡了过去。
但是记忆里一片走马灯般地碎片光景,又好像她仅仅只是出神,恍惚坐在这里静待时间流逝。
下午五时一刻,青色短发的女子终于踏入了昏暗不见阳光的旧书店中。
那灰黑和服的男子身影亦是被黑暗遮掩住,唯有略显严肃表情中那上下开合的唇,不断在此刻的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
‘……我的记忆力向来很好,多年前偶遇的人,或许也会记得很清楚。’
‘小姐,你应当是一位军人吧?每一个人都有其独特性质,皆由其经历与心灵一同构成,这其实很好辨认……’
‘无需紧张,此店开设在东京时,亦有不少军人光顾……所以,小姐,你对如今之战争,如何看待?’
——战争远在国土之外。
被留下的人自有其守护家园的职责。辻村深月选择留下,与众多同道者建立起异能特务科,值此风雨飘摇之际,只希望能护得一隅平安。
但……同道者如今何在?
朦胧的视野前段,突然从记忆里掠过一片血色,弥漫向阳台之外的城市夜景。
此刻夜风中,坐在椅子上辻村深月身躯摇摇欲坠,仿佛又再一次从记忆深处,降临到哪如深渊般层层向下的巨大深坑中……断壁残垣中散布着说不上名字的机械,无能射击的枪械,石墙下被撕裂的半截身躯……
但是后来是如何脱离了那处地狱,又是怎么活着从那处爆炸深坑里爬上来,一切全数忘记——就像归来后无数次心理测试结果所显示那样,她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可是就在与昏暗光线下,灰黑和服男子目光对视的那么一瞬间,那时乔装打扮的青色短发女子脑海中却蓦然无端闪过这样一个景象。
【那是在街道的一角,垃圾桶旁边残缺不全的躯体,银色漩涡形状的袖口。】
——是几日前,辻村深月在街头偶遇的场景。不知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记起。
‘……你对战争,如何看待?每一个人,凡在此世间,身心皆会留下了战争的痕迹,是这样的,没错吧?’
舒适的藤椅之上,肩披灰黑和服的削瘦男子表情一无所动。
昏暗的京极堂书店里,光线遮掩了自称“中禅寺”的店主幽暗的眸光,不知不觉间两人话题接连变化,由战争描绘向人心最深处的地方——
‘小姐,世间一切记忆,一切景象,皆交杂着人之心念……书中从来不曾存在‘鬼神’,或许你该明白一切根源,无非是两字【心安】。’
……时间,下午七时。
昏黄笼罩大地,逢魔时刻已过。
夜色即将降临。
辻村深月浑浑噩噩站在京极堂书店门口,怀中抱着一本封面绘有‘百鬼’的旧画册。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耽搁了多久,也不明白为什么冷风吹过时才发现,脊背上已被汗水浸透。
许久之后,辻村深月才下了山坡,一路不停向着市中心自己居住的小公寓走去……进入书店的那时候,出于职业习惯,已在书架上安置了一颗小小的窃听器……她此刻需要缓解心中无端升起的焦虑,想要尽快回家,开启监听设备。
时间,夜,九时。
一本《百鬼图鉴》,封面微微泛黄,就放在监听设备旁边的地板上。
从七时左右,耳机里一直规律传来翻书喝茶声音中的多出一些嘈杂……军部由国外引进的最新窃听器,笼罩范围足足有十米,但也无法透过墙壁,听到书店之外传来的声音。
辻村深月“听见”,那平静的翻书声音因此停顿,“啪嗒”一声像是合起了什么,耳机里一片死寂沉沉。
此后又过了一两个小时,这段时间她无法辨认自己究竟是否因疲倦而睡去。直到接近午夜,阳台下方城市里的灯光已尽数熄灭,一直空茫盯着夜空的青色短发女子,才被耳机里重新传来的声音惊醒。
辻村深月让自己勉力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看似冷静地捂住监听耳机。
遥远的信号送来了熟悉的对话——其中一位,正是那自称“京极堂”的书店主人。
……
晚上九点。
安安静静立于月光之下的二层小楼,京极堂书店门外,迎来了一片吵闹的嘈杂声。
“……加油,加油,加油……”派蒙稚嫩的打气声音由远而近,打破夜间的宁静。
京极堂:“……你们这是?”头戴黑色西式礼帽,肩披灰黑和服的男子手里提着一盏散发昏黄光芒的纸灯笼,在书店门口的台阶上,向后转。
派蒙飞在前方。
后面,金发少年正一步一步艰难地拖着一把看似很沉重的长剑。
黑色窄长的剑大概有半个人那么高,一端沉沉坠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划痕。剑的把手被流理空用力地拽在手里,半弯着腰跟拔萝卜一样,倒转身形往后一点一点挪,好不容易上了山坡,一转头简直要喜极而泣:“……京极堂快来帮忙啦。”
重死了重死了,这黑漆漆的剑细细长长,为什么这么重?
到底是什么材质?铁?钢?不会是秘银吧?
这提都提不起来的剑,他之前到底是怎么轻轻松松扛起来的啊!
【好重啊】
——念头刚从脑海中掠过,流理空双手向下一沉,猝不及防“砰”地一声长剑落地……“咔嚓”腰部骨节错位声。
金发少年:“疼疼疼!”
派蒙一个俯冲,企图虚空扶人:“……旅行者,你好重。”
少年连同晃悠悠的小漂浮物一同往后倒下——被一只提着纸灯笼的手嫌弃地从后方抵住。
京极堂俯身,一手握着灯笼,另一手从地上抓起黑色长剑的剑柄,稍微停顿,就像是举一本书那样轻松将剑从地上提起。
派蒙:“……京极堂居然也是大力士?”
流理空:“——绝对不可能,他瘦的肋条都凸起来了!”
京极堂:“呵。”男人一手提剑,后退一步,注视着金发少年自己摇摇晃晃地站好,这才转身踏上台阶去开书店的门。
流理空:……不对啊,这剑这么重,这人怎么拿得这么轻松的?
在轻微的摩擦声中,书店的正门开启。
灰黑和服的男子率先举步踏入。派蒙紧随着飞了进去,小奶音在前方响个不停:“京极堂京极堂,你知道这是什么剑么?它看起来很沉重!但是,你为什么拿得这么轻松——”小漂浮物身影没入门洞的那一刻,声音戛然而止。
派蒙:“咦咦咦,京极堂……你走得好快!”
不知为何,流理空心中一紧。他一手扶着腰,“哎哟”两声,赶紧赶慢上了台阶,一脚踏进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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