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碎片砰然合拢。
那些微妙的不对——情绪背后的虚空，对“相信”这一概念的茫然，也许还有那些过分精确的礼貌反应，从来都不是外星人在笨拙地模仿人类。
而是一台生物AI，披着太阳能驱动的完美皮肤，执行着一套名为“人类情感”的精密程序。
高空的风如砂纸般打磨夜色，城市的喧嚣被距离稀释成模糊的白噪音。
他们悬停在云层之下、霓虹之上，卡在人类世界与星空之间的夹缝。林登打量着超人，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终于真心实意地哇哦一声。
“多久了？”他问，“你这种症状——抱歉职业病。我是说，你这样多久了？”
“一直。”超人说，“从我落在地球开始。”
“有人发现过么？”林登挑眉，“你的朋友们，家人们……他们当中，有谁知道？”
超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以为有。”他最终开口，“他们都看到了，只是选择相信另一种解释。”
“人之常情。”林登颔首，“这样确实更让人舒适。你的家人认为这是外星生理特征，你的朋友觉得……你就是这么好。人类的浪漫莫过于此。”
他说着，挥散那只椅子，站直了，伸出手，准备执行一个安慰的拍肩——
手在半空中顿住。
超人今天穿的，是一身似乎具备额外功能的制服。
不同于他见过的那几件明亮款式，这件颜色更深，材质更紧，像是为了什么特殊任务做了防护升级。于是，那对饱满的胸肌被向中线推挤，在胸口徽标下方形成一道惊心的阴影。
万家灯火自下空折射而来，更凸显出那堪称呼之欲出的体积。
大。
而且深。
林登的手诚实地转了方向，指尖探入那道缝隙。
……真的很深。
下一秒，另一只手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力量很猛，却也精妙——约束，彻底剥夺挣脱的可能，却不至于造成伤残。超人盯过来，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不怎么高兴：
“你在干什么？”
林登无辜回望，指头不屈不挠地在那道缝里左右探了探，仿佛在进行某种学术的测量——
“既然你说你相信我……那我说，我在欣赏氪星的生物工程学成果，你信吗？”
超人的指节收紧一分。
“那么，”他声线压低，每个单词都被咬得很清楚：“你会对克拉克·肯特这么做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林登恶趣味地笑起来。他撤回手，却好整以暇地顺着超人的力道往前半步。
“但如果他扣着我的手腕，我会先请他松手，再谈礼貌。”
超人一言不发地看过来，继而，那副雕塑般完美的肩膀放松，舒展的脊背也微佝。他甚至略微垂下脑袋，蓝眼里那种俯瞰众生的疏离感，被某种略带疲惫的温和取代。
人间之神登出账号。
记者肯特抬起手，做了个推眼镜的动作——习惯的、精准的，却什么都没推到。
就是表情也谈不上愉快。
“再回答我一次，”他的声音换成了克拉克的，“你会对我这么做吗？”
林登再度一怔，继而笑了。
“有趣。所以，超人的‘拟态’，不是在模仿人类——而是模仿一个叫克拉克·肯特的个体？”
克拉克的肩膀又塌下去少许，像卸下某种重负。那双蓝眼望过来，神情间沉淀着某种近乎自嘲的东西。
“是的。‘克拉克’是我最成功的作品。”
“那么，哪一个才是真的？超人，还是克拉克？”
“我——”克拉克语塞，“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林登玩味地重复，“一个无法确认自己是谁的存在，却在问我‘会不会对他这么做’。”
他重新迈步。一步。两步。直至呼吸交织，体温可辨。林登抬手，顺着光影的分界滑下，抚上那张脸。
皮肤的温度比人类高，质感瓷一样完美，却意外地柔软。那张脸微微侧过来，像是在本能地追寻这份触碰，又像是在犹疑该不该承受。
——心跳很快。
不像AI，更不像人间之神，只是一个被触碰便会给出回应的、真实的人。
下方，万家灯火构成一片巨大而沉默的电路板，每一条街道都是一道流光溢彩的焊痕，每一盏灯都在精确地运行。但在此处，在他掌心之下，这个存在却是混乱的、矛盾的、不精确的——
活着的。
“所以，”林登压低嗓音，仿佛在认真探讨一个难题，“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是应该尊重那位‘克拉克·肯特’先生，对他保持礼貌的距离？”
他的指尖沿着克拉克的下颌线滑下：“……还是说，你其实希望我渴望眼前这个允许我随意触碰的‘超人’，然后……做更多过分的事？”
克拉克的呼吸蓦地一滞，随即又恢复了平稳。
他也抬起手，却是按向自己的胸口，像在确认某种搏动，又像在困惑其中的缘由。继而，他略略皱起眉。
“你的问题不对。‘克拉克’和‘超人’并不是分开的。它们只是我面对不同情况时，调用的不同……模式。这是个陷阱。”
“没错。”林登低笑，“而你依然会往里跳。”
克拉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那双蓝眼睛眯起来，所有的迷茫与混乱无声抽空。他的姿态在变——肩膀不再塌，脊背不再弯，连气息都稳了下来。那个温吞的克拉克·肯特正在底层数据中消退，但浮现出来的，也并非象征希望的超人。
而是某种更接近原始反应的核心。
“是的。”克拉克开口，声音沉得几乎像是胸腔里生出的震动。“我的确想知道答案。但在那之前……”
他侧过头，脸颊主动贴上林登触碰的手。这是个充满亲昵意味的动作，那双蓝眼睛却直勾勾地锁过来：
“我也想很知道，”他缓慢地说，“有某种像引力一样的力量——我确定它存在，但无法证明它，更无法解释它为何只指向你。”
“但除此之外，你的语言模式、你不断缩短的物理距离、你问题的诱导性、以及……你至今为之的所有触碰。”
“这些行为模式，按照人类的社交规则，有一个统一的定义。”
他稍稍前倾，神色好奇：“林登·兰尼斯特，你是想追求我吗？”
——牵引。
那感觉来得突兀而明晰。如同深海中的潜行者，忽然感到那根通向水面的引导绳被谁轻轻一拽，于是，世界在这一瞬间有了重量。
空气的密度，光的质地，连同此前某些欲拒还迎、若隐若现的通道与门扉，都从“存在”变成了“确实存在”。一切都只因为面前这作为锚的个体，正在敞开更深层的权限——
以及惊喜。
这一天里的又一次，林登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犹格作证，克拉克。”他低声感叹，“在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后，你觉得答案还可能有第二个吗？”
他望向克拉克——望向那张贴合在自己掌心、温度略高于凡人的脸，自己也低头侧过，与对方视线平齐。再凑近，近到鼻尖几乎相触。
“是的。”林登低声宣告，如同投下一个不可撤销的赌注：“我在追求你，克拉克·肯特，超——”
“卡尔-艾尔。”克拉克打断道，“我的氪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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