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天亮了有一会儿,窗上结了一层薄薄冰霜,雾气如烟。
长林进屋。
他见到郎君拥衣靠窗而坐,一丛腊梅绽于窗下。隔着那丛花,正好能看到院中沈青梧练武时的飒爽英姿。
再看张行简的模样——乌发委肩,眸若星子。他坐在那处,分明姿势随意,却是冰雪皓月一样的美人。
哪怕慵懒,哪怕周身透着淡淡的餍足之气。
张行简这般貌若好女,罔论女子,哪怕是长林这样常日跟着他的人,见到他这样,都被惊艳得双目缩了一下。
长林低下头,心想:郎君这“美人计”,用得越发得心应手。沈二娘子昨夜,恐怕被郎君迷得不得了。
不然,今日这二人也不会是这般样子……嗯。
长林想到此,便对张行简说笑:“看来郎君收获不错。”
张行简只懒懒地看着他笑。
长林说:“却也不能就此满足。离上元日也不剩下几日了。”
张行简微微笑。
他心中有些自信。
他生性比旁人多几分敏锐,不然不会在张家走到这一步。他的敏锐告诉他,沈青梧昨日待他是有几分不同的——
不是往日那种得不到不甘心的凶狠,而是有几分喜欢,有几分情意。
他心中为此惊喜。
她连博容的信都交给他了,这正说明她对他多了很多信任。只要事情不出现任何意外,沈青梧会喜欢他的。
只要他再小心些,再耐心些,再徐徐图之些……
张行简向长林懒洋洋地招招手。
长林走过去,张行简将两封信交给他。
张行简言简意赅:“查查两封信的笔迹。”
长林低头,本漫不经心一看,待看清郎君交给他的信是什么信后,悚然一惊。
他猛地抬头看张行简。
他愕然并惊恐:“郎君?!”
两封信,一封是博容写给沈青梧的那封,另一封是沈青梧从博老三那里带回来的信,内容是博老三与孔业如何商量杀张行简。
郎君将两封信给他,岂不是……
郎君在怀疑博帅?!
怀疑博帅什么?是怀疑博帅控制了博老三,要杀博老三的人是博帅,还是要杀郎君的人是博帅?如果这些事都离不开博帅的痕迹,那么沈青梧的到来,是否意味着……
博帅在监视他们?
沈青梧……
张行简淡声:“张家的事和沈青梧无关。”
长林:“但是沈青梧是博帅的人,她对博帅言听计从……”
张行简再次重复:“张家的事,与沈青梧无关。”
长林怔一下,明白了。原来无论真相如何,郎君都要保沈青梧,要将沈青梧摘出去。沈青梧那个傻子根本不知道……
长林扭头看窗外。
他也看到了外面耍枪耍得非常风光、非常认真的女子。
长林叹口气,轻声问:“郎君真的怀疑博帅吗?博帅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可是他弟弟!张家的名誉和未来……他也不在乎了吗?他疯了吗?还是他不相信你,他要自己动手杀少帝?”
张行简轻笑:“博容到底想不想杀少帝,我现在都不肯定了。你先去查这两封信是否笔迹相同吧……博容会多少种笔迹,有多少七窍玲珑心,我确实是不知道了。我想我那二姐也不知道……
“对了,你派一队人潜回东京,不要让任何人发现,给我重查张家当年的**,起码给我弄清楚——博容的父母,我二姐的生父生母,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到底是真的为少帝所杀,还是为帝姬所害,再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长林怔忡。
张行简慢慢说:“是张家父母死在前,还是少帝**在前。张家父母当年与少帝帝姬的关系,当年东京城中是否有奇怪的传言,张家父母是怎样的人,张家父母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儿子尚公主……全都给我查。”
长林说:“连这个都不能相信了?”
张行简淡声:“我先前就是太相信博容,才被他一步步牵制,走到今天这一步,连博老三的生死都弄不明白。我始终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面对自己的仇人会表现得这么平静……但如果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博容要我那么以为,那便解释得通了。”
长林:“属下不明白。”
张行简沉默片刻。
张行简慢慢说:“帝姬到现在都没和博容翻脸,没返回东京,说明博容所图甚大。博容能和帝姬和平相处,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爱蒙蔽了他的眼睛……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太低。你觉得呢?”
他对长林说:“我觉得我们都太小看我这个兄长了。我怀疑他早就疯了,我不能再相信他的鬼话了,我得自己查……”
他蹙一蹙眉,压下心头焦虑。
长林道:“博帅看着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张行简:“我也希望他是真的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但若他不是……那危险的就是我们。”
长林扭头看窗外的沈青梧。
他担心沈青梧。
张行简捏捏眉心,叹气:“先这样吧。”
他希望是他多疑。
但张行简不敢去赌。
他闭着眼默想:博容,你到底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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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益州已经不算近的小镇上,黄昏之时,巷口那摆摊写字的年少娘子,数够了客人递来的一贯钱。
她将写好的春联奉上,抬起的眉目婉婉,如清露山茶一般,楚楚动人。
客人为此目眩神迷,魂不守舍,然而一转头,冷眼看到巷头另一边靠墙而立的黑衣侠客,顿时将自己的色胆收回。
那黑衣侠客凛然如剑,虽不看这个方向,但他一直与这年少娘子同进同出,谁不知道这二人是一道的?
沈青叶笑意融融:“新年快乐呀,大叔。”
客人对她尴尬一笑,匆匆卷着春联离开。
沈青叶怅然地坐回写画的摊位后,拿着帕子数一数自己赚的几贯钱。她乌眸如水,悄悄看眼那不远处的秋君。
秋君几乎不与她说话,但她每次看他,都心跳砰砰,气短出汗。
无他,不过是她一直在哄骗他的原因——
沈青叶曾告诉秋君,她要南下寻姐姐,寻自己的仆从、侍女。事实上,沈青叶根本不知道沈青梧在哪里,沈青叶在发现秋君武功高强后,也早已不打算找姐姐了。
她哄骗秋君随自己南下,去祭奠父母。
她还知道自己失踪这么久,沈家一定在四处找她。她一定要抓紧这段时间,若是被沈家找到,她必然再出不了门了。
她骗一个金牌**骗了一路,自然每每与那**对视一眼,都要心虚。
忽而,一只大鹰尖啸一声,在昏**幕上盘旋数圈。苍鹰向下俯冲,落到秋君抬起的手臂上。
秋君冷淡的目光看也不看这方一眼。
沈青叶却怕得立即收回目光。她知道那只鹰是秋君的,一直跟着他们。这只鹰,估计是“秦月夜”的传讯工具,她多次看到秋君从鹰爪间取出纸条……
秋君向她走了过来。
沈青叶低着头,继续数帕子里的铜钱。
秋君站到了她面前,如秋风一般冷冽的气息,让沈青叶低头数钱数得更加认真。
沈青叶听到秋君淡声:“这个字念什么?”
沈青叶茫然。
她听到秋君声音依然冷淡:“不用装模作样。我是与你在说话,沈五娘子。”
沈青叶抬头,秋君俯下身,一只手臂撑在她这掉漆的小桌上。他的气息拂来,让她面容如雪般冰凉。但他的另一只手,戴着铁皮手套的手背在她面前停驻,手指点了点纸条上的一个字。
沈青叶并不想看清楚,但她扫一眼,便看清楚了那个纸条,是让秋君去杀一个人。
沈青叶轻声告诉他那个字读什么:“孽。”
秋君眉目平静,连声谢都不给,就抬了身。
他转身要离开,沈青叶倏地站起,盯着他的背影,鼓起勇气:“你要去哪里?你接了我的任务,不是应该不再接旁人的任务了吗?”
秋君回头,瞥她。
沈青叶对上他冰雪一样的眼睛,便脸色更加苍白。她分明怕他怕得要命,日日不敢与他说话,他一靠近她便屏息……可她总是有勇气,在关键时候开口。
秋君淡声:“接了你的任务?”
沈青叶:“对、对呀。”
他们一路离开益州,一路南下,一路同行。这不正代表秋君接了她的任务,贴身保护她吗?
虽然她一分钱没给过他,但她不是一直在写字画画,攒钱给他吗?
秋君勾唇。
秋君清淡的眼睛看着这个小娘子:“我几时说过,我接了你的任务?”
沈青叶:“……”
他反问:“接了你的任务,我会任由你一直哄骗我?”
他向她走回来,她这一次真的向后默默退。她跌坐靠墙,这高大威武的修长郎君只用俯下身,就如一座山般向她压来,让她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森然。
沈青叶想,他必然杀了很多人。他比沈琢身上的杀气要重得多。
秋君:“沈五娘子,你当我是傻子吗?”
沈五娘子秀美的面容绯红,乌黑睫毛闪烁不住。她分明张口想辩解,但在他俯视她时,她一句话都不敢说。
秋君心想:真像一只兔子。
明明丁大点儿胆,还敢跳起来一次次骗他。
秋君淡漠道:“你要找的姐姐沈青梧,军营都不知道她的下落,你到哪里知道?沈青梧武功高强,她隐瞒踪迹,世上应当少人能找得到她。我是不知道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娘子,哪来的勇气跟我夸海口,说你知道你姐姐在哪里。
“你还说要找你的仆从侍女。你确实画了那么几幅画像,但是若我所猜无错——你画的人像,
与**,应该是完全的两类吧?你压根不想让我找到你的仆从侍女,所谓的许给我的天价报酬,自然也是无稽之谈。”
沈青叶怔怔看他。
秋君:“想不到我这般看着没脑子的人,实际上有脑子?被吓傻了?”
沈青叶原本确实被他吓傻了,但被他这么面无表情地说这么一句,她竟忍不住抿唇,被逗得噗嗤笑一声。
沈青叶捂住嘴,乌黑眼眸闪烁着看他。
秋君目光收回,拿着自己的纸条,再一次要走。
沈青叶放下捂嘴的唇,倾身微羞:“所以你一直知道……那你不接我的任务!”
秋君微哂:“沈五娘子,我若接了你的任务,你敢骗我,你现今就是一具尸体了。你当感谢我没有接你的任务,你不是我的雇主。”
沈青叶:“那你……那你,一直与我在一起……”
目的是什么?
秋君回头看她。
他平静:“我在休息。”
沈青叶轻轻指一指他手中的纸条:你不是要去**吗?
秋君眼眸倏寒。
她垂下头,不敢多问了。
而秋君望着她半晌,他眼神始终冷淡。
他想起自己刚回到“秦月夜”时,**们正兴奋地讨论着秋君何时多了一个妻子——那妻子还被困于黑店,等着他们去救。
秋君确实是要休息的。
他此时已对**产生厌烦,他开始怀疑人生的价值与意义。
他在休息的时候,来看一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妻子”——东京沈家的五娘子,一个柔弱不堪的病西施,到底为什么要多番骗人。
她长了一张不会骗人的脸,说的每句话却都是假的。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她的任务,他从一开始,只是为她这个人而来的。
但是秋君不打算告诉这个战战兢兢的沈五娘子。
就让她一直怕着他吧。
待他弄清楚她所求,待他休息够了,二人自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归家。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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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之时,众人都没有再离开家门。
沈青梧从天亮开始,便听到了许多声鞭炮。他们住的院子这么偏僻这么安静,一整天,却都有邻居来登门拜年。而无论来人是谁,张行简都让人包一封红包。
沈青梧坐在屋檐上看着人来人往。
她觉得张行简就像大家长一样,像博容一样。谁都要来找他,谁有问题都要问他,他看起来确实很忙。
但是这么忙的张行简,也没有忘记她。
坐在屋顶上吹风的沈青梧被下方的长林招手呼喊:“你快下来!郎君给我们发红包,给我们拿礼物……”
长林的话还没说完,沈青梧已消失于屋顶。他眼前一花,下一刻,便见到沈青梧去推她自己屋子的门。
长林:“错了错了!”
郎君不在她屋中!
沈青梧回头看他一眼:“没错。我要换衣。”
长林怔忡:“你几时这么讲究了?”
夏虫不可语冰。
沈青梧冷淡瞥他一眼,推开门帘进屋了。
沈青梧居住的屋子,在他们刚搬来的时候,这里冷冷清清。后来他们住了十几天,这个屋子,已经有了一口大箱子,里面装满了花花绿绿的女儿家衣物。
沈青梧每日都会得到一件新衣,她自己斥巨资专门打造了一口大箱子,把所有衣服叠进去,每日都要检查一遍。
长林笑话她何必。
长林说:“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你这些衣服又带不走,你何必专门打一口箱子?”
沈青梧:“箱子我自己会搬,不劳你费心。”
而今,沈青梧便蹲在屋中,打开这口珍贵的箱子,从里面翻找自己最喜欢的衣物。
她记得新年是要穿新衣的。
虽然她不在乎,但她对新年习俗的很多了解,确实来自于沈家。因为军营的人过年与寻常百姓不同,因为军营过年只有吃喝歌舞……细致的民俗,属于讲究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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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在屋舍中刚给长林发了一包红包,便听到非常有礼貌的敲门声。
长林看到张行简目中瞬间笑意加深:“进来。”
长林随意一扭头,看到进来的沈青梧:青翠衣裙,珠冠琳琅,行走间大袖翩然,因身高足够,而显出一段风流韵味。
长林眼睛亮起:“美人啊,沈青梧!”
沈青梧瞥他一眼,目有赞许:不错。
她开口:“你今天也非常的器宇轩昂,仪表堂堂。”
长林一愣,意识到沈青梧竟然在夸他。
他没想到她会夸人,呆了一会儿后,偷偷看张行简。张行简正支颌看着沈青梧笑,那洒满桃花的喜爱眼神,瞎子才会看不出他的心意。
沈青梧就是那个瞎子。
她跳到张行简面前,根本不看其他的。她穿着
庄重衣物,神态端正中带一分虔诚。
她眨着眼看张行简:“礼物呢?”
好像她所有的乖巧,都是为了得到礼物。
长林为此啧啧,张行简轻笑一声,显然早有准备。张行简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中一方格子里取出一长形木匣。檀木香的木匣落在他手中,长林都要为此屏息。
却见张行简到此时又有些犹豫。
沈青梧一动不动,眼巴巴地看着他。她的耐心在这时表现得充裕,等着张行简将礼物递过来。
张行简慢慢将木匣递出。
沈青梧伸手去捏。
他没有松手。
她抬头疑惑又警惕:什么意思?不会是又不打算给了吧?
她提醒他:“我的。”
——你说给我的,便不应反悔。你若反悔,我必、必……
她本想说“杀了你”,但又觉得对他喊打喊杀不合适。
沈青梧沉默着,与张行简别着劲,一点点要将木匣往她的方向挪,坚定万分。
张行简在迟疑间,感觉到手上另一端传来的大力……他默默看去,见沈青梧宛如与他拔河,她握着木匣另一头的手指开始用力。
长林在旁看得快醉了:“……”
然而长林不走。
长林最近格外喜欢看他家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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