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傍晚，夕阳在天边坠着，像一滩熟透了的柿子。
汽车绕着转盘转了个圈，膝盖上的iPad滑到座椅底下，俞悄没捡，低着头在手机上抠字。
周行东：所以这一个月都见不到了？
俞悄：不好说，可能得俩月。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出现又消失，最后只回过来一句：嗯。
俞悄还想再说些什么，身边的纪繁西横起胳膊肘杵杵他：“平板捡起来。我刚说的你听清楚没？”
他把手机塞回兜里，伸手往下摸索，回答：“听了。”
“反正你就记着两件事儿。”
纪繁西在补口红，她嘴巴张成个“O”型，声音跟含着块姜似的：“任何综艺和真人秀，一切以节目效果为主。”
“节目效果。”俞悄点头，“我懂。”
“你懂什么了？”纪繁西瞥他。
“节目效果嘛。”
俞悄把平板拎出来，双指放大屏幕上的人脸。
“就不管好赖，只要能让人记着他就行了呗？”
纪繁西的眼珠往下一斜，跟他一块儿定在照片上。
叶幸司。
一个除了颜值一无是处的二十八线。
“啊都行吧。”她无所谓地摆摆手。
“你就当去玩儿了。捎带脚送去上节目的，反正公司要捧的也不是他。”
俞悄把薄薄的两页资料又划拉两下，问纪繁西：“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以后人前和别人一样，”汽车停在酒店门口，纪繁西收拾包开车门，“喊我纪姐。”
“什么辈分。”俞悄笑了。
“能被喊‘某姐’是不是你们业内的评选标准啊？”
他拽着自己的背包跟下车，觉得挺有意思。
“能被喊‘姐’了才算成熟的经纪人，要不去哪都喊你小纪，听着跟手底下没几个艺人似的。”
纪繁西手一抬，作势要揍孩子。
“错了错了。”俞悄笑着求饶，“老姨。”
这事儿说起来其实有点奇妙。
俞悄从小就知道他老姨是个经纪人，长年累月忙得不见人影，不过这么多年他也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个经纪法儿。
直到前天纪繁西来他们家吃饭，屁股还没在餐桌前坐热，就接了个电话大发邪火。
冷静下来后，她打量着俞悄问：“你最近是不是没什么事儿干？”
“干嘛？”俞悄很谨慎。
他这老姨年纪不大，从不当自己是个长辈，精明得要死，俞悄压岁钱没少被她坑。
“给你找个节目玩，给我当俩月助理。”
纪繁西夹了只虾，说得像是给俞悄找了副碗筷一样轻松。
俞悄最近确实没什么事儿。
他大学刚毕业，正在咸鱼期，琢磨着当当助理应该也挺有意思，就答应了。
结果纪繁西要他助的人不是自己。
是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叶幸司。
还是要去录真人秀，光是节目名字听着都不吉利——《“塌房”了》，以助理的视角，记录明星们的日常生活。
俞悄对娱乐圈没兴趣，知道的明星都是些大咖谐星老戏骨，所以他没听过的艺人多了，不确定这叶幸司到底是个什么级别。
他妹俞小雨追星，三天两头换着男明星喊老公，历任前夫哥没二十个也有十八个，也没听她念叨过什么叶幸司。
可甭管火不火吧，俞悄觉得专业的活就得专业的人来干。
走后门去自己亲姨姨单位混个实习，和真去给艺人当助理，性质上就不是一码事。
“这不得找点专业助理吗？我什么都不懂你让我去，那还不真塌房了？”
俞悄表示不解。
“关键你们这行怎么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啊，都不用考个证？”
“经纪人和助理两码事。”
纪繁西的解释是这样的。
“正经的明星当然配专业的团队。二十八线哪有助理，通告费还不够给人发工资的。”
“腆着脸把他塞进去算是我仁至义尽，没有红的命，谁也帮不了他。”
“你放心去。”纪繁西又强调一遍，“就当玩了。”
纪繁西说话一向不好听，给俞悄都说好奇了。
他在网上搜了一下叶幸司，颜值是真不错，乍一看挺惊艳，还有个十分寒碜的百度词条。
词条内容四行半，写了点不知道真假的年龄星座。
签约时间显示有七年了，作品除了早些年在几个偶像剧里跑龙套，最近两年几乎没有。
网页底下出现了相关的视频推荐，俞悄点开第一个，是粉丝自剪的角色串烧。
估计是个黑粉，废了个大劲攒出2分29秒，每段演技都尴尬无比，标题都是“那个被颜值磨平演技的男人”。
播放量8489。
这也太惨了。
俞悄深感心酸，他们学校公众号发个招生视频都能有大几万的播放量。
他忍不住多点开几遍，给播放量凑了个整。
至于《塌房》的其他嘉宾：一个纪繁西他们公司要捧的流量，一个俞悄自己挺喜欢的男演员，一个总上热搜的女明星，还有一个专注综艺的娱乐老咖。
全都有名有姓。
要按这个阵容看，纪繁西能把叶幸司塞进来，确实算得上疼他。
半斤配八两，给这号人去当助理，俞悄也踏实不少。
事儿是前天答应的，还没等他多研究研究相关事宜，今天纪繁西就风风火火过来通知，《塌房》明天就要开始录了。
生活类真人秀，要从准备出发就开始跟镜头，他得提前去艺人住的地方。
其他明星不知道是不是搁家录，叶幸司住的地方据说是太偏，还得公司给他掏钱订个酒店，从头就开始整假活儿。
俞悄也不懂带什么好，匆匆收拾个行李箱就被纪繁西拉走，连和周行东见面告个别都没来及。
“大星酒店……”
俞悄一路上光顾着和周行东解释，没什么特别的心态。
可眼下真跟着纪繁西来到酒店门口了，他还是不可避免有些紧张。
“这个叶幸司，应该没什么明星架子吧？”俞悄问，“毕竟那么糊。”
“别人糊起码听话。”纪繁西冷笑一声，掏出一副夸张的墨镜架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干什么工作。
“这主儿要那么好伺候，还至于临录节目了连助理都得现找？”
两人正要进酒店大堂，纪繁西手机又响了。
看眼来电人，她抬抬下巴示意俞悄：“你先上去，1204。”
“我自己？”俞悄吃了一惊，“我等等你吧？”
电话已经接通了。纪繁西用夸张的语调喊了声“哎呀张导”，转身回车里了。
俞悄站在酒店门口想想，抬脚往里走。
这酒店不算什么高规格，正好是周末，大厅里进进出出的什么人都有。
在这迎接节目组，也不知道是为了匹配叶幸司的咖位，还是他们公司太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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