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大爷的母亲出殡这天,孟至早早抵达墓园门口待命,却发现青龙师兄已经背着手站在那里,仿佛前一天根本就没走。他身上还斜挎着那个背包,里面装着他的工作用品。
见到孟至大步走来,他溜达着迎了上来:“起这么早,不习惯吧?”
孟至扣上渔夫帽,又戴上新添置的口罩,说:“还行,回家以后睡得也早。”回老家以来,孟至几乎完全失去了五光十色的夜生活,而当她在晚十点躺下时,小区里的灯光往往也已经灭了一大半,亮着的窗口寥寥无几。整座小区像巨大的养老院。
青龙点头笑着,向自己身后招手,脸还对着孟至:“这就是我小舅子,今天出殡用的丧葬用品都是他开车拉来的。”
当看向他的身后时,孟至凝固了一下。她看到那天酒馆里的寻梦男就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地注视着这边。青龙招了半天手,不耐烦地回头看去:“过来呀,老弟。”
寻梦男磨磨蹭蹭地踱步到孟至面前,脸上呈现出介于羞耻和反感之间的表情。双方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彼此,孟至发现他今天终于戴了一副正常的眼镜,两个框里都有镜片,只是镜片很小,且在阳光下会变成墨色,这使得他的脸上横着一副小椭圆形墨镜,就像过去在街边拉二胡的。想到那天酒馆中的场面,孟至忍住了没问他坐着椅子滑行的感觉如何。
而他看向孟至的眼神,显然是觉得孟至长年累月包养了男模,是男模手头的大客户。
青龙正要为彼此引荐,孟至率先开口了:“这就是白虎师兄啊?”
“啊,对。”青龙大手一挥,“这个小姑娘是……”
“百五。”孟至笑嘻嘻地说,“我的法号是百五。”
左青龙,右白虎,中间夹个二百五。白虎推了一下墨镜,简单点了点头,看起来孟至就算叫天王老子也和他没关系。二人没有直接的业务往来,谁也没有提出互换微信。
很快,恍然大爷与他们汇合了,他还在不停地接电话,向前来吊唁的来宾报出告别厅的号码。白虎插嘴道:“大哥,我看咱们订的不是B套餐吗?B套餐里包含一个大幅遗照,三个花圈,我们都给摆好了。我的建议呢,是让几个孙女再各自订一个花圈,一般人家都是这样的……”
青龙沉声说:“先让大哥接完电话!”
孟至鄙夷地看了白虎一眼,认为他根本不是做销售的料。她觉得白虎有趁人之危的嫌疑,推销态度也过于急功近利,显得吃相难看,不够从容。
青龙要去跑另一家的流程,本次开光由孟至主持。孟至带着恍然大爷走入告别厅,厅里摆着一口棺材,里面是恍然大爷的老母亲的遗体。周围依然装点得百花齐放,靠墙摆放着几个花圈。
孟至先请恍然大爷跪在旁边,然后自己也麻溜地跪下,用毛笔轻点着逝者的每一处五官,不急不缓地念道:
开眼光,看西方,西方大路亮堂堂。
开鼻光,闻供香,极乐世界百花香。
开嘴光,吃牛羊,琼浆玉液管够尝。
开心光,亮堂堂,保佑子孙永安康。
……
这一套念词是孟至姥爷去世时,听墓园的工作人员念的。孟至根据回忆拼凑出来,略加改编,念得头头是道。在她看来,所有繁琐而怪诞的步骤都不过是为了拖延最后的时刻,让遗体晚一些被火化,让生者再看一眼逝者。
开光之后,工作人员主持了简短的告别仪式。再之后,遗体终于被推去火化,从此真正地在世界中消失。青龙刚从上一家的流程里脱身,又赶着去提交这一家的火化申请。孟至想起姥姥火化那天,也是被推出告别厅的一刹那,刘校长突然放声大哭,其嚎啕声被远远地抛在推车的后面。孟至突然不寒而栗。
恍然大爷被打扮着披上了白头巾,一手举着幡,一手托着遗像。在他身后跟着一行亲属,其中几个壮汉抬着那三个花圈。孟至引路,这支出殡的队伍走出告别厅,走进九月的凉风中,走向焚烧花圈的铁炉。
花圈被抛进炉子里烧毁,孟至示意披麻戴孝的大爷跪下来摔盆,又让他大喊“妈妈走好”。一切结束之后,孟至又从挎包里掏出白酒给众人洗手,再一人发一片饼干。
白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试图对恍然大爷进行最后的推销:“哥,你订的这个骨灰盒我拿来了,但我车里有更好的,我的建议是,你换个更上档次的。老太太生前是公务员,人民公仆,骨灰盒不应该再像生前那么节约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和一个小本,仿佛要等大爷点菜。
“大爷选的这盒不是挺好吗。”孟至冷淡地插嘴道,“这东西选什么就是什么吧,没听说谁还换来换去的。”
白虎不悦地盯了孟至一眼,似乎觉得她是因为自己拿不到提成,才会如此仗义执言、惺惺作态。他把盒子塞进孟至手里,一拧身离去了,临走时还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孟至懒得理他,习惯性地甩了一下头发,尽管她的红发都牢牢地隐藏在帽子中。
终于,青龙迈着铿锵的步伐现身,招手叫上恍然大爷,要带他去领骨灰。他叫孟至先自行下班,今天的兼职到此为止。跟几人道别后,孟至沿着九曲长廊往外走,边走边摘下帽子和口罩。她回头看着火化炉的方向,一缕黑烟正飘出烟囱,不知那是否来自恍然大爷的母亲。
正想得出神时,身后一声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她的心微微一动。那个声音清凌凌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转身一看,方铭就站在她眼前,穿着墨绿色短袖和黑色长裤,整个人像一块温润的墨色玉石。她的心再次摇动了一下,就像风中的风铃。他正歪着头看着孟至,似乎想要透过她光彩夺目的外表,看出她深藏在精神中的诸多秘密。
孟至哦了一声,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做白事行业的风水师。”那语气就像在讲别人家的日常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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