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冬日复一日地乞讨,他在垃圾站捡了个小火炉回家,这样以后每日都能生个小火,煮点热食。
他偶尔会在卖栗子糕的地方蹲蹲点,看看还能不能碰上那位好看的大善人。
方晓冬觉得,那男人跟别人都不一样,特别的吸人。
秦霄华手头底下生意多,事务重,出来买小吃这种事,千年难遇。
但自从给了小乞丐一次栗子糕,他心里就总念着点什么。
有日,一个马仔跟兄弟闲聊,说他在路上遇上只小野狗,瘦巴巴的,可怜的紧,他就给小野狗喂了几口肉吃,然后小野狗就赖上他了,每日在老地方守着他等着他,见了他就冲他摇尾巴。他每次路过,就喂点吃的。后来因为忙,几天没去,想起来后就去看了看,发现小野狗已经被人打死了,尸体丢在垃圾箱里。
“死了……”秦霄华听到这里,咂摸着这两个字,恍惚间,一张清瘦的小脸涌入脑海。
秦霄华叫来林远,让于承力回来,重新给他分配个任务,每天晌午十点,买两包糕点在福安街侯着,见着个相貌清秀的大眼睛小乞丐就给他糕点吃。
于是方晓冬经常能碰见一个满脸桀骜的年轻男人在福安街,抓着个小乞丐就给人家塞包糕点。
他也想凑上去伸手,但是那男人他见过,好像是大善人身边的手下,挺凶的,他不敢上前。
小五没脸没皮,上去嘴里就吐出一大串的好话,夸得于承力找不着北,大手一挥,直接丢给小五两枚银元。
小五惊呼一声,跳着蹦着去找方晓冬。
方晓冬对小五的崇拜之情犹如滚滚长江奔流不息。
有次方晓冬终于碰上了秦霄华。
一家洋行店门前,秦霄华倚着车身,垂着脸,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的白色香烟,他扭过头,看见了不远处的方晓冬。
秦霄华望着他,眼里分不清是什么情绪,他站直了身体,冲方晓冬招手。
方晓冬呆着张脸,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了秦霄华面前。
秦霄华个子极高,远看倒没怎么在意,走到跟前了,方晓冬才发现,自己在人家面前,就是个根豆芽菜。
他困窘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
秦霄华瞧着一双睫毛扑棱扑棱的方晓冬,嘴角不由带上丝笑,想说什么,被打断了。
于承力从洋行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盒子,他也看见了方晓冬,指着他就问:“哎你不是那个,那个……”怂包。
秦霄华让他闭嘴,自己从后座摸出一盒精装的栗子糕递给方晓冬:“跟摊子上的不一样,这是蛋糕店的新品,尝尝。”
方晓冬愣了,于承力看他磨磨唧唧的样子就急:“愣着干什么,秦哥给你的,你还敢拒绝?!”
方晓冬忙双手接过,抱在怀里,再一抬头,竟热泪盈眶。
于承力说:“……至于吗?”
方晓冬给秦大善人鞠了三躬,聊表自己不能开口道谢的愧疚,拜完后,他想从怀里拿本子写什么,就被于承力吼得浑身一抖:“嘿!臭乞丐,懂不懂规矩?瞎拜什么!”
方晓冬慌里慌张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觉得怎么都不对,笨拙地揣着糕点就跑了。
于承力气呼呼,说秦哥你是好心喂了狗,这小乞丐连谢谢都不会说。
秦霄华笑而不语,上了车。
方老黑被方晓冬养得一日比一日滚圆,他长得其实很周正,浓眉大眼,个子也高,只是总不爱捯饬自己,下巴冒出的胡茬显得他邋里邋遢。
方晓冬总是会给他洗床单,洗衣服,把他伺候得像皇帝。
方老黑不夸儿子,冷冷淡淡的,拿着一册话本就没日没夜地看,兴头上来了,还会代入书中的男主念台词,抑扬顿挫,有模有样。
方晓冬把今日份的吃水打好,收拾妥当后拿着碗高高兴兴出门了。
他今天和小五约好了,要去一个大学门口踩踩点。
小五告诉他,那些熟读圣贤书的知识大学生,心地最无私,有十分,会给你掏九分,剩下一分给老天,祈求他们发大财。
方晓冬怀着好心情,朝无私的大学生去了。
只是今日天气有些沉闷,阴糟糟的。
到了一座大学门口,小五早已侯着,他招招手:“方晓冬!”
方晓冬跑过去,小脸泛粉,他一热就上脸,跟抹了胭脂似的。
小五笑他像个花姑娘,方晓冬瞪着眼,拿小拳头砸他。
快下学了,小五找准位置,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地说:“路过的好心人哎!可怜可怜俺们兄弟俩吧!俺兄弟俩,一个聋,一个哑,家中还有个瘸腿的老父亲,没钱吃饭了,好心人,赏个钱吧!来世俺们兄弟俩做牛做马报答您们啊!”
他这话说得没一点虚假,方晓冬挑不出错处,但总觉得怪怪的,像骗人,又不是骗人。
总之,方晓冬在一旁看小五绘声绘色地表演残疾兄弟讨饭。
小五哭了大概一个小时,碗里装了八毛九分。
一笔巨款。
俩人到隐蔽的地方分钱,乐得找不着眼,正商量着去哪儿买点野味开开荤,一片阴影罩头,覆盖了他们。
“哑巴聋子,这段日子可让老子好找啊,原来上这儿做生意来了!”
来人是当地有名的乞丐霸王刘德全,年纪比方晓冬小五他们还大一轮,他身后还跟着四个满身戾气的同伙。
方晓冬和小五的钱被抢走了,小五一开始不想给,挨了揍,这才愤愤撒手。
方晓冬安慰他:“千金散尽还复来。”
小五捂着松了一颗牙的半边脸,龇牙咧嘴:“到了大学门口,你也沾上墨水了?”
那伙人据说背后有人撑腰,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出手更是狠辣,小五这身子骨有点捱不住,他被方晓冬搀回家。
方晓冬对他写道:“你歇着吧,我再去逛逛,回来给你带点吃的。”
小五哼哼唧唧,瘫着四肢挺尸。
方晓冬在老地方逛了一会儿,肚子饿扁了,没有小五的伶俐快嘴,他就是个闷葫芦,憋不出一声响,只能靠一双水灵灵的眼乞求好心人怜悯。
善良的人不少,但愿意施舍的善人,少之又少,方晓冬还没讨着什么,天边就响起了闷雷,呜呜隆隆的,快要来到他的头顶。
方晓冬抹了把汗,想着等到晚上再说,晚上舞厅的生意是最红火的,那边的客人出手大方,哪个喝醉了就会手抖掉出几个钱。
到了晚上,舞厅的招牌亮了起来,一茬茬的客人往里进。
秦霄华坐在车里,支着额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心里想什么不得而知。
于承力最近被发配葵花田训得狠了,此时也憋着一张嘴不吭声,生怕再被打发。
林远从舞厅里出来,对秦霄华说:“秦哥,沈嘉煜请您进去说话。”
沈嘉煜是沈家大少,实权手里落了一半,还有一半在他父亲手里,平日里修身养性,克己守礼,是个挺好相与的性子。
秦霄华指节敲了两下额头,眼中乌沉沉,让人捉摸不透深意。
他下了车,朝舞厅门口走去,踏上台阶时,觉得偏角一晃,他几乎是不作任何迟疑地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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