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半升,皎洁月色下,青灰色城墙好似一道白色长卷,两人站在下方,如同画中仙人。
越浮玉没回答蕴空的问题,而是低头看香炉。
三炷檀香,其中两炷已经燃尽,剩下那炷也只剩一点,淹没在香灰之中,火光暗红,马上熄灭。
香是特制的,用来计算时间,一天正好两根。算下来,蕴空已经跪了整整六个时辰。
跪六个时辰,遭千人唾骂,只因她一句戏言。
生平第一次,越浮玉不知说什么,红唇半张,无声的话散在空气里。
她恍惚想起,昨夜蕴空离开时,眼神平静无波,淡淡说了句‘好’。
她以为,对方是回应那句‘本宫不愿见你’。现在看来,他回答的是‘若大师声名狼藉,本宫就原谅你’。
原来那时,他就想到这个办法。
夜风吹过,跳动的火光急速闪烁两下,彻底熄灭。静默良久,越浮玉开口,“大师,被人诬蔑的滋味怎么样?”
诵了一整天的经,滴水未进,蕴空的声音有些哑,但脊背依旧挺拔锐利,他平静道,“如公主所说,言语如刀、刀刀入骨。”
夜彻底黑下来,城门关闭,守城士兵点燃火把,明灭火光映在越浮玉眼中,晦暗不明。
她似乎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尾音拉长,似是嘲讽。
被无端污蔑的滋味如何,越浮玉最清楚不过。
好像从她十二三起,艳丽妩媚的眉眼初初显露,就开始遭到各种莫名的恶意。她十五六时,污蔑已经成为常态,有人说她放.荡,有人说她秽.乱宫闱,甚至有人专门写下话本。
她有多少盛名,就有多少骂名;有多少裙下臣,就有多少谩骂者。
永无止境的恶意足以致命,哪怕越浮玉有远超外表的成熟灵魂、哪怕她是最尊贵的公主,不计其数的恶语仍然要击垮她。
在成为张扬自信的永照公主前,她不知咽下多少苦头、吞下多少眼泪。
越浮玉经历过,明白其中苦楚,所以格外好奇,“大师似乎……并不很在意。”
哪怕蕴空口中说着刀刀入骨,但他神色平淡,并不为所动。
蕴空抬头看向她,黑眸半垂,手中佛珠转动,声如梵音,“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侮辱谩骂,亦是修行。”
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越浮玉低头,看向蕴空。
两人一站一跪,身份一高一低,如果换做她,恐怕做不到坦然。但此时此刻,蕴空表情平静清傲,丝毫不显狼狈。一双黑眸坚定坦荡,带着淡淡的悲悯,如同神佛俯视人间。
他跪着,又似乎没跪。
他在说自己,又似乎在……渡她。
就好像,蕴空看见她藏于心底的痛苦与愤懑,于是,教她如何放下。
仅仅这样注视,内心的困顿已经消散大半,某个瞬间,越浮玉愈发理解,为何他们说蕴空是天生佛子。
又为何说他‘一双慈悲目,能渡众生’。
怔怔站了片刻,越浮玉忽然笑了,她恢复往日的不可一世,艳红眉尾上挑,“大师,你要渡本宫么?”
不用对方开口,她已经缓缓摇头,“倒也不必。”
提起裙子,越浮玉对蕴空挥挥手,示意对方跟她走。跪了一整天,蕴空双腿发麻,他晃了一下,很快站稳。越浮玉没回头,却像是知道,故意走得很慢,素色裙摆轻轻划过地面,蕴空踏着她行过的路,顺着台阶,一直走到最高处。
这里是城门正上方,向北望去,隐约能看见九盛城。它像是一只野兽,不安分地蛰伏在黑暗里。
走上城门瞭望台,越浮玉指着脚下的青石砖,玉指青葱,“大师,你知道么?很久之前,女人是不允许站在这个地方的。”
女子不可立于城门之上,这是自古留下的规矩。
女子属阴,站在男人头顶,会破坏他们的气运。
多可笑的原因啊,却已经持续上千年。
蕴空平静地看着她,“但您现在站在这里。”
“对,我现在可以站在这里,但你知道为何么?”手指拂过城墙上的石狮子,越浮玉淡淡道,“十年前,兵部尚书提出,皇城城墙年久失修,若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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