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暂且在寺庙住下,人需找,白鹤羽带着几名弟子去附近再寻,司月长老不放心,跟着他们一起去。
青衣越栏,殊玉再次走进庙堂,正值正午,烧香的人络绎不绝,浓厚的香火气扑鼻,殊玉不禁蹙眉。
高座上,菩萨仍慈眉,含情似的金眸低低垂看底下虔诚拜愿的信徒。
往来信徒有愿,苦无折成愿,故将希望寄于她,她受着万人香火,数次跪拜,底下的信徒换了一拨又一拨,而她模样依旧,依旧慈目,依旧无动于衷。
一妇人跪坐拜垫上,口中嘟囔着什么,手上香灰泛着火星子滴落手背,她毫无波澜,只一顾向高座吐诉己愿,念完后将燃到一半的香插上香台,接着继续跪拜。
殊玉视线紧跟着她,她出了庙堂,直奔院落那棵老槐树,重复之前的动作,跪拜,祈愿,插香,多了一个系红布条。
殊玉走到她身旁,拿起香怼着一旁的烛台点燃,丝缕黑烟从红香跟头溢出,他装作若无其事开口:“阿嫂不是才在菩萨跟前拜过吗,怎么也来这跟树前拜了?”
妇人闻音转头,初入眼的是少年淡薄的凤眼,是天生淡凉薄情,非强行装出来,一根青条将后面柔顺黑发高高扎起,风拂过,青条带随风而扬,连带着青衣徐徐而动,更衬少年瘦劲身段。
她一愣,继而苦笑起来,“家中幼女不幸患上恶疾,医师来了好几回,仍不见好转,听闻这座寺庙灵得很,所以想过来拜拜,若是菩萨显灵,那当是最好,若…病情依旧,那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村里老太太讲,拜完菩萨后再来拜这棵老槐树是最灵的,所以我就拜两回了。”
殊玉长睫微颤,神色晦暗不明,他道:“原来如此,那便不打搅阿嫂了。”
少年的身影离开这片树阴,背影决绝,未再回头瞧。
妇人继续拜香,“祈求菩萨保佑,家中幼女病情好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接受。”
完毕,她将红布条系上枝干。
殊玉重新回到菩萨跟前,宁落晟和铃兰在一旁等候着他,见他来,二人上前。
宁落晟:“听这里烧灶台的小和尚讲,先前这里是没有那么多人来拜香的,正是因为菩萨显灵两件事传了出去,才召来那么多人来此拜香。”
铃兰:“师兄,事有蹊跷,那菩萨有古怪啊。”
殊玉沉默片刻,他知晓菩萨古怪,密林石碑提及“菩萨”二字,就连寺庙兴起都是因菩萨而起,仿佛每一件事都离不开“菩萨”
密林…湖…投湖…女子…花烛夜…菩萨…
一连串消息涌入脑海,殊玉黑眸翻涌着暗潮,最后,他只留下一句,“落晟,铃兰你们二人近日莫离开寺庙,看好师弟们。”
宁落晟入门早,与殊玉相处最久,最是知晓他秉性,危险的事情他不会让他们涉足,“大师兄,你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有任何事我们一同解决,莫…”私自行动。
“无事,继续打听消息。”殊玉打断他。
夜深,铃兰一人,他们不放心她在西院落,可又实在无法腾出房间,宁落晟索性去守着。
宁落晟守西院落,司月长老守东院落,而一人执剑,入了密林。
再次回到瑶泉池,雾气四起,殊玉往更深处走。
密林中瑶泉既然选择在新婚夜投湖,那她成婚地必定离瑶泉池不远,没人会选择在深林中成婚,除非他们住的就是密林。
越往里走,更加狭窄,三三两两的树木并排,阻断他的步伐,殊玉腾空跃起,细小的枝干被压弯,高处,一人背剑立足。
他环顾一圈,月光惨淡,冷色轻轻笼罩住他,忽然,冷月变得通红,底下,若有若无的唢呐声传来。他站得高,清楚看到从一圈圈雾气中四个壮汉抬着一顶轿子出来。
红锦挂身,头带白条,红轿子上轿帘挂了一个大大的——丧。
与铃兰说的没两样,再往下看,一蹦一蹦,月悬高照,可他们脚下无影子。
他们面上红扑扑的,唢呐声似喜似悲,诡异得很。
“瑶泉。”殊玉喊了声。
壮汉停住脚步,轿子稳住,清风拂起一角轿帘,露出里面红衣,继而又落下。
殊玉不是阴阳师,与鬼魅沟通不了,可鬼魅却能听懂他讲话。
“我的师妹们是你掳走的。”
不是反问,是陈述。
树叶沙沙作响,除此无他声。
终于轿帘掀起,叮叮当当的铃铛带在脚踝率先迈出,接着,头披红盖头的女子从里面钻出来,她发白泡肿的手上抱着一个看不清全貌的小孩。
孩子很小很小,不像足月产出来的,倒像怀了没几个月提前生出来,肢体未发育完全,小小的一只。
显然,那也是一个死婴。
身怀六甲,红衣赴死,乃大凶。
瑶泉已然成为一个大厉鬼魅,此等人物,当不能随意放置人间,该驱散戾气后,再由专门的差员将其带出阴间,返回人间看最后一遭。
可她竟携带幼婴游荡人间,很反常。
殊玉正想着,那几名抬轿的壮汉按原路返回,殊玉跳下来,落到瑶泉跟前,红盖头轻轻晃动,一抹苍白发浮的脸颊一闪而过。
“你为何要掳走我师妹?”
她没应,自顾自抱着婴儿唱着那首童谣:“月儿白,皎啊皎,山歌头,影斑驳~童儿扑蝶对月笑~”
她竟能开口!
殊玉骤然瞪大双眼,既然瑶泉对他师妹的消息不感兴趣,那不妨提点她感兴趣的:“你当年为何投湖?”
话落,风止树停,静得可怕。
她停下唱歌,往前走两步,每一步都很踉跄,殊玉低头,她的脚踝有数根红绳牵绕,捆住她的脚。
她张了张口,嘴里只能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叫人无法听清。
若换了阴阳师过来,许是能听懂她的话。
为何她能唱些歌谣?为何她跳湖?为何她久留人间?为何要掳走师妹?
为何?
一连串问题环绕脑海,久久散不去,他需弄清真相。
殊玉同她商量:“我不是阴阳师,无法听懂你说话,不过,我却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知你能否为我解答?”
瑶泉顿了下,最终点头。
“我的师妹是你掳走的?”
瑶泉点了下头,又摇头。
“你知道她们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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