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金銮殿石阶的瞬间,孟冬辞有些恍惚。
她当是因为自己跑了一宿的马没缓过神,因而坐在阶下歇了片刻。
可直到听见殿内的吵嚷声,她才发觉,上一次自己站在这里,已经是五个月之前了。
在临邺时,她日日盼着回来,可真站在大殿前,却蓦地生出些近乡情怯的错觉来。
直到身后有人试探着叫她:“孟相?”
孟冬辞回头,见身后站着一个女侍。
那女侍见她回头,快步走下石阶,伸手来搀她:“真的是您!您回来了,我这就进殿通传!”
“不必,”孟冬辞借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我没来及回府去换官服,算不得上朝,就别通传了。”
那女侍一怔:“可……”
“这可不算你玩忽职守,你听,”孟冬辞朝她眨眨眼,“里头正为我吵得不可开交,我得悄悄进去,听听他们是如何骂我的。”
那女侍笑着点头,指指孟冬辞头顶:“孟相,你的发髻有些乱了。”
“多谢,你忙去罢。”孟冬辞抬手理过,深深喘了口气,方拾阶而上。
越往上走,吵嚷声越明晰,直到她对上姜瑜的视线。看着姜瑜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她竟觉得喉头泛酸。
跨过大殿门槛的一瞬,后排的官员已有人看见了她,这些人皆没见过她不佩帷帽的模样,但仍认出了她,她能觉出,她每往前走一步,殿内就安静一分。
直到走到最前,她先偏头看了一眼空着的自己的位置,又看向正与姜瑜禀报科考一事的礼部侍郎邹咏白。
邹咏白大抵是没料到她会在这个当口进殿,立刻垂首避开她的视线,低头将正中让出来,自己退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又回身看了身后的众朝臣一眼,孟冬辞才转回身,屈膝跪下,朝姜瑜叩首,高声道:“罪臣孟冬辞,叩首领罚。”
身后顿时一片哗然。
少顷,姜瑜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起来回话。”
孟冬辞才直起身,已有一双手朝她伸来,是文心。
文心搀起她时,借着她衣袖的遮掩轻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
待她站起身,姜瑜方开口问:“你何罪之有?”
“臣……”
“朕来说罢,”她才开口,姜瑜便出声打断她,“朕要你去新崖替朕查抚恤银贪墨一案,你却擅离职守,就算是养病期间被人掳去洪辽,以你的能耐,难道不能传信回京报个平安么?”
孟冬辞对上姜瑜的视线,见姜瑜定定地看着她,这是要她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可若是如此,她就是在尚郴府中养病时被‘掳走’的,将她这样身份的人带出新崖却不为人知,非但会给尚郴招来麻烦,就连新崖城防军也会跟着遭罚。就算这些都能搪塞过去,若此事轻轻揭过,那大煜朝堂中洪辽的内应,就再难找出来了。
就算元戎已‘死’在了明面上,他的人搁在朝堂上,早晚都是祸害。
孟冬辞几不可见地朝姜瑜牵起唇角算作赔罪,然后开口:“回禀陛下,臣并非为人掳走,而是主动离开。”
姜瑜蹙起眉,搭在倚子扶手上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瞧着有些心烦。
“平娄军围新崖城时,陛下曾往皇觉寺祈福,为期三日,陛下离京当晚,臣的画像莫名被贴遍了泓都,当时正逢新崖生乱,臣不欲声张此事,只着手下人悄悄处理。
“新崖一战后,臣奉陛下命前往新崖查抚恤银贪墨一案,经查,是尚知州手下办差的小吏经验不足,弄乱了账册,此人已罚俸一月小惩大诫,之后臣本欲回京复命,却因偶感风寒病了一场,养病期间,一日臣出门透气,在尚知州府门处撞上一个行脚商人,那行脚商塞给臣一本油纸包着的古籍,只说是旧识相赠。
“可回到住处,臣拆开油纸,却见那古籍中夹着一封上书‘签婚书,大军退’六字的婚书,另有一张与前日贴在泓都城中一模一样的臣的画像,那画像上画的是臣六年前还未入朝的模样,但题字却是‘左相孟冬辞像’,臣便觉得不对。
“当时平娄大军已撤,但他们起兵起得奇怪,撤军更是毫无缘由,臣心生疑窦,与尚知州说了此事,他便着斥候往城外探查,果然见五万有余的平娄军蠢蠢欲动,当时西境长公主调派的援军已返程,新崖才经一战,若战事再起,兵力损耗定然骤增。
“因此,臣瞒着尚知州,趁夜出城,独身往那油纸上涂着的位置查看,油纸上写着,新崖城南十五里,有一处木安茶铺,臣到了茶铺后,发现那附近埋伏着不少平娄人和洪辽人,臣猜测,新崖遭围,以平娄国力远不能及,其中或有洪辽参与,因而将计就计,上了洪辽皇子接亲的花轿,一路到了洪辽。
“往后种种,陛下已经知晓,此事是臣贪功冒进,以至擅离职守多时,请陛下重罚。”
孟冬辞有意将授意林融霜假扮她这一层隐去,又顺着姜瑜先前的布置,真假参半地编了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谎,想看看身后朝臣们的反应。
先开口置疑的是尚书省右司员外郎高先:“左相替那洪辽新帝除沉疴,理朝堂,竟想以贪功冒进这么个借口将通敌叛国之说草草揭过不成?”
孟冬辞闻言回身看向高先,淡淡开口:“高员外郎想弹劾我,这本是你尚书省的分内事,但凡事讲证据确凿,你说我通敌叛国,还请详说此事。”
高先问:“你在洪辽设局查贪,致六部百余人或斩首示众或下狱抄家,可有此事?”
“有。”
“六部贪腐一结,你就与洪辽右相瞿众私下见面,你见过他的第二日,他便畏罪自刎,可有此事?”
“有。”
“之后,你借瞿众之事先后扳倒洪辽四皇子和大皇子,设局引他二人逼宫谋反,可有此事?”
“有。”
“他二人伏法后,你以大煜左相的威名助你的夫君元珵,就是现任洪辽主君登临帝位,可有此事?”
“有。”
见高先不再问,孟冬辞方开口问:“以上种种,哪一处能证明我通敌叛国?”
“孟相,”尤绍接过孟冬辞的话,出列问道,“离开新崖前,你是什么身份?”
孟冬辞:“大煜左相。”
尤绍又问:“可下官听闻,在离开临邺回程途中,孟相曾遭洪辽老皇帝元戎派兵追杀,是那新帝连夜带人相救,甚至为了你弃临邺一城百姓于不顾,孟相既是为那新君胁迫,按说那新君登位之后该除了你这个后患才是,怎么还舍了自己的清名出城相救呢?”
“因为他能登临帝位,是因为我助他得了民心,我若死,他一样没了清名,”孟冬辞说罢,往尤绍的方向走了两步,朝他弯唇轻笑,“尤绍,五月不见,除去做了耳报神,你可有别的什么建树么?”
尤绍往后连退几步,拎着手中笏板指着她问:“你什么意思?”
孟冬辞自他手中抽出笏板,将那槐木板子转了个方向,倒着插回他手中,轻笑:“自我在匯泞附近遇伏,到今日我回朝,一共六七日的光景,你的消息很灵通,都赶上军中斥候了。”
尤绍蓦地抬眼,又迅速垂首避开她的视线。
“尤绍,”孟冬辞曲起指节轻叩他手中的笏板,轻声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算不得什么大错,但别为了那点金银搭上了自己的官途和性命。”
说罢,也不等尤绍反应,便转身回到了自己位置,才站定,便听身后又有人开口:“孟相威名远播洪辽,只是您似乎忘了一件事。”
说话的是刑部本部员外郎罗少垣,孟冬辞回身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孟相在洪辽大展拳脚,只是你替你那夫君整治贪腐、重制律法时,可曾记得自己是大煜左相?”
“自然,”罗少垣这人一向爱钻牛角尖,生性却不坏,因而孟冬辞转回身,淡淡答道,“但我治贪腐改律法,为的是洪辽百万生民,不是为了某一个人。”
尤绍立刻接话:“洪辽贱民,与你有何干系?”
孟冬辞冷声道:“生民就是生民,诸位与我共事时日不短,当知道,在我眼中,人无高低贵贱,百人我救,一人我也会救。”
罗少垣再开口时已略缓和了语气:“孟相口口声声为洪辽生民,是本性良善,可孟相是否想过此举会壮大洪辽,长此以往,是否于我大煜不利?”
“这便是我扶元珵上位的缘由,”孟冬辞答,“我已与他明言,只要他在位一日,洪辽与大煜,就不起战火。”
“孟相好手段,”尤绍冷笑,“竟能叫千里之外的洪辽皇帝对你言听计从。”
“他听不听,并不要紧,洪辽现行的律法规制大半出自我手,若他食言,想瓦解洪辽朝局,于我不费吹灰之力,”一宿没睡,孟冬辞觉得乏力,不愿再听尤绍胡搅蛮缠,因而抬眼看向一直未曾言语的姜瑜,“此前所问,臣皆无愧于心,但臣仍然有错,不敢巧言脱罪,请陛下重罚。”
“好了,”姜瑜皱眉睨了她一眼,看向下边的其他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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