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北京,天晴。
盛安站在火车站北门边上的路墙边,抽了人生最后一支烟。
还是玉溪。这是盛佑最喜欢的烟,也是她第一次抽的烟。辛辣,劲大,燃得快,不算贵。她是上大学离开家后才沉溺于此,每每因夜晚失眠导致白日烦困时,就会去厕所抽一支烟。后来被其他同学举报,她就去校内外各种无人角落里抽。人的变化仿佛是一瞬间的事,她十七岁前最讨厌别人抽烟,到后来自己成了被人讨厌的烟鬼。
再到现在,她把刚买的只抽走一根的整包玉溪,递给几步路外的陌生大叔。
大叔一身商务西装,本眯着眼也在抽烟放松,见年轻漂亮小姑娘主动递给自己一整包烟,愣了一下,又眉开眼笑:“请我?”
她笑笑,吸了最后一口,悠悠呼出口,把烟头按在垃圾桶的白砂上。
拉住行李箱准备离开,一抬头,看见林生站在不远处,斜弯着嘴角看自己。
他一身黑色运动服,单肩背着包,右手插裤兜里,姿态轻松,高大得像道墙。北京四月下午的阳光斜着从他身后照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到盛安的脚下。
身后各色行人川流不息,车鸣声人语声脚步声交繁错乱,阳光下无数尘埃漂浮。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她看见他的一瞬间,成了消了音的背景板。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有人从他们的视线中经过,又离开。
她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挺会跟人搭讪哪。”林生淡笑着,声音里带着些许醋味,“喜欢这款的?”
也不知他看了自己多久。一声不吭的。
盛安绕开这个话题,盯向他被烟头烫伤的手,问:“手指好点了吗?”
林生随意瞥了一眼手指:“这点小伤没事的,我以前一时兴起专门练过搓烟头,手指头钢枪不入。”
盛安没笑,她看得见。他左手拇指上的纱布已经丢了,脓包不知何时被刺破,焦黄色的皮被他撕掉,边缘处结了坚实的一层痂。不知过程中疼了多久。
他右手拉过她的行李箱。
她拗不过他,又问:“那,考得怎么样?”
语气故作轻松,其实心里紧张到不行。每个省对文化分和体育分的要求不同。省内体育占分最多的高达60%,而这次报名北京的两所学校,则是要求文化分和体育分双双过线,再按照体育分从高到低录取。总之无论最后去哪里,体育统考分都很重要。
面前的人迟疑了,没回答。
她没等到答案,心跳加速,抬起头看他。
只见面前男生的嘴角垮下,脑袋耷拉,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盛安一颗心蹦极似得极速下坠,呼吸都乱了,赶紧别过脸去,怕眼神暴露自己太明显的失望。调整片刻,又回过头来,还没开口说安慰的话,却见林生又变了脸,阳光倾盆泼入他的眼底眉梢,成了浓得化不开的盛大笑意。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告诉你。”
他开玩笑似地说,抓着行李箱大步流星往前走,也不问她考得怎么样。
她的心七上八下的,又见他步子迈得大,无奈往前小跑了两步。
林生突然停下,盛安差点撞到他的背。
“玩我呢?”短短几分钟,自己的情绪被他搞得大起大落,她怒气蹿上来,“一点都不好笑!”
林生低头看她,这次倒也不垮嘴了,表情严肃又认真:“我不玩,我认真的。你先告诉我,你刚刚跟他说什么了?我看见你跟他有说有笑了。”
明明没说什么,却被他的话激起抵抗心理。她辅导了他那么久,无论是家长心态还是老师心态,她都觉得他应该主动跟自己汇报一下考试结果,而不是在火车站里跟她闹着玩。
“我跟一陌生人说的话有必要一五一十跟你汇报吗?林生!季林生!你别太过分了!”
她涨红了脸。
不知道是哪三个字触动了他,林生的睫毛在阳光下透成金色,颤了颤,轻轻笑了一下:“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盛安心想自己还以为他少年老成、沉稳镇定,其实都是装的,明明就是一幼稚小孩。
见他态度诚恳低头认错,她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跟他说,我要戒烟了,所以剩下这些送给他,请他别嫌弃。仅此而已。”
林生本来也只是想逗逗她,听完她的话,若有所思道:“怎么突然想戒烟了?”
盛安想了想:“没必要了,对身体也不好。”
抽烟一开始是对自身错误的惩罚和对现实短瞬的逃避,只是后来渐渐上了瘾。而现在,她已经用了另一种方式来抵抗曾经的错误。后者更彻底,也更有效。只是演变到如今,似乎越来越跳出她的掌控……
林生没问为什么没必要了,低头凑近像只小黄狗似地嗅了嗅:“烟瘾那么大,真要戒挺难,能坚持?”
盛安瞬间退后一步,定定心神:“难更要戒。你戒吗?“
他目光一刻也不离她:“我又没瘾,戒什么。别人要我抽我也能抽,不抽也没想法。我对我的心理和身体都百分百掌控。”
盛安不想再提这个了,肃声道:“好了,说了这么多,你可以告诉我你考得怎么样了吗?”
林生突然松开行李箱,也不顾周边人来人往,粗壮手臂一把提起盛安的腰,嘴角上扬,眼底却泛起了雾。
盛安失声惊叫,在他的怀抱中天旋地转。
世界在他们眼前旋转成了一个圆。
是教练手里的计时器,是操场上空的繁星点点,是一次又一次被全力抛掷出去的铅球,也是一圈又一圈的跑道。
这些圆圈延伸出去,变成了一张跨越人生下一道门槛的入场券。
入场券有两张,他拿到了其中一张。
直到坐上动车,她都不再理他。整个人紧紧贴着车窗,把背对向他。
睫毛上凝了细小的气雾,她装作揉眼睛,自然地抚掉。
林生没看到她的表情。他只当她还因他的兴奋举动而生了气,一心只想让她开心。那一排只坐了他们两个人,来的时候怕影响她雅思考试,外加自己心情也紧张兴奋,一路上都几乎不跟她说话。现在心里卸下了一块大石头,浑身轻畅,整个人像被打通七经六脉似的,每个毛孔都在爽快呼吸。
他狗皮膏药似地贴上去:“别生气嘛,下一次我抱轻一点好不好嘛。”
她听得汗毛竖起来,拍开他:“别恶心我。”
“干嘛,不为我高兴么?”他继续热脸贴冷屁股,“我再过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如果心情烦闷压抑,会极大影响高考发挥的哦。”
“我看你兴奋的很,谁压抑都轮不到你压抑。”她斥道,“别成天拿这个威胁我,你的未来是你的,你过得好不好都是你的事,跟我什么关系?我好心帮你,陪着你,费时间费精力辅导你,你却拿这个威胁我?你有没有良心?良心被狗吃了吗?”
说完,人却一微怔,这听过去多像一个被孩子逼疯了的母亲的角色。多像以前她的妈妈说过的话。
周边乘客都扭过头来看他们。
林生浑然不顾,得寸进尺,抓过她的手,贴住自己的心:“良心在这里,如果它有一天忘了,就让它被恶狗一口吃掉!”
她挣扎几下,试图甩开他的手,可她怎么抵得过他的力气。平日里一惯的清冷淡定在他面前全部消失无踪,只剩下无措和羞恼。
碍着周边坐满了乘客,她压低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说:“你是不是高考综合症,精神太过紧张反而转化为亢奋,我看你应该去校医务室治病!”
林生低下头嗤嗤笑了一下,突然眉头紧皱,松开手按住胸口。
盛安还气着,转过头不去看他,却听他在耳边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心脏特别疼,一抽一抽的。”
话刚出完,又“哎呦”一声。
盛安默然半晌,最后还是回了头:“是不是太累了?”
林生不说话,只是继续按压胸口,幽幽蹙眉,仿佛模仿西施捧心。
盛安白他一眼,瞟过几眼,见他脸色越来越凝重,还是紧张了起来:“要不要叫乘务员,看看火车上有没有药?”
她比谁都知道他有多累。他基础不好,要补得太多,每天看这些枯燥乏味的知识已经累到不行,更何况还要每天消耗这么多体力,一天下来睡不了几小时。监狱死囚都不带这么干苦力的。
“没事。”他粗粗地喘着气,一下一下抚着胸口,“我要睡一觉,睡好了就没事了。”
她将信将疑地又观察了他一会,最终道:“好,那你车上睡一会吧,到站了我叫你。有不舒服你一定要立刻说出来。”
林生点点头,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
几分钟后,他的脑袋掉到了盛安的肩膀上。
她简直无语了,抿紧唇,推了推他的头。他的脑袋跟他的身体一样硬邦邦,推一下又准确回到她肩上,不倒翁似的。
“你故意的吧?”她恼。
他没有反应,呼吸醇厚,睡相酣然,还微微张着嘴。
盛安没法,也不再推了,身子僵硬,扭头看向窗外。
林生微微睁眼,唇角上扬几许,继续发出细微鼾声。
如他所料,她付出太多,不会中途离开。说他卑鄙也好,无赖也罢,既然下了决心要把她抓住,他不会放弃。
窗外。来的时候是黄昏的列车,回的时候依旧是黄昏的列车。
鎏黄色鹅蛋大的太阳追着白色列车奔跑,与天际线连接处烧出一层浓烈的红。高楼大厦霓虹彩灯沉到水底褪了色,油画水面上浮出苍茫的田野、笔挺的绿树、山间的平房和炊烟般浮动的白云。
天然的、流动的、无边无际的。
盛安的心被红光照到微醺,耳朵被林生呼吸声传染,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是多久没有睡得这么彻底了呢?无需借用安眠药,也没有任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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