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烛跟他对视片刻,而后微微低下头去,避开了宗祭有些尖锐阴沉的目光。
“……听医师说,师兄的伤并未伤及筋脉,只是会受一些皮肉之苦,十天半个月便可恢复了。”
宗祭不置可否地一声冷笑。
兰烛道:“宗祭,我的确无法认同你的所作所为。”
“只是,以我的立场,无法说对或错,我也并不想对此进行评价。”
“我不愿看到同室操戈,也不想师门之间相互倾轧、陷害,”
兰烛轻声道,“可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一个被伤害的人,对施暴者无怨无恨、不加反抗。”
“我对你知之甚少,未曾经受过你所经历的那些痛楚与苦难,所以也无法来轻易评判你的是非。”
“受到欺辱故而心生怨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都是人之常情。”
“今日之事,我无法赞成,但也不加批判。”
宗祭没有想到兰烛竟会对他说这些话,显然微微愣住了,眼神有瞬间的怔然。
在他的预想里,兰烛会认为他是使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卑鄙小人,将他痛斥一番,而后大失所望地愤然离去。
可他却说,心有怨恨是人之常情。
兰烛……
宗祭用一种奇怪的、剖析似的目光盯着兰烛,好似机械师拆解某种新奇造物零件时探究的眼神。
而兰烛的目光始终非常平静。
宗祭不错眼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索然无味坐回了椅子上,恹恹道:“得到答案了,满意了吗?”
“这件事,慈济师叔已经知晓了。”
“只是如今你与师兄皆有伤在身,暂且不会进行处置。”
“若是来日调查此事,你便将大师兄从前所有的所作所为尽数告知慈济师叔便是。”
兰烛道,“届时,是非公道,自有定论。”
“告诉他们又有何用,本就是无凭无据的‘过去’,有谁会相信吗?”宗祭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还是你以为,那些冷眼旁观的弟子们会不惜得罪赴青阳,站出来为我作证?”
兰烛闻言沉默了片刻。
宗祭与赴青阳从前的那些恩怨,他的确是不知情的。
他在宗祭对面坐下,认真问:“你跟大师兄,究竟是怎么结下了梁子?”
“他为何要处处与你为难。”
宗祭皱起眉,隐约有些不耐烦的神色,似乎根本不想回忆从前那些不堪一提的旧事。
但还是解释了几句。
“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被掌门带回宗门不久,他邀我一同与其他弟子练剑、修行。”
“我不愿去,便拒绝了。”
“几次三番之后,他便心生不满,质问我对他是不是对他心有怨怼,所以才如此冷眼相待。”
“我懒得解释,也根本无话可说。他便以为我是故意与他过不去、拂他的面子,开始处处针对于我。”
宗祭这个性子……兰烛大概能设想出当时的不愉快,赴青阳大概是几次主动示好都被拒绝,有些恼羞成怒,觉得宗祭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开始孤立排挤他,此后二人之间的嫌隙便开始滚雪球似的越来越深。
赴青阳本就出身江湖名门,又是苍梧派大师兄,在宗门颇有声望,最后被欺凌的那个人自然只能是宗祭。
不过……
兰烛不禁疑惑:“那你究竟为什么不愿同大家一起修行呢?都是同门师兄弟……”
宗祭反问道:“不想去就是不想去,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
兰烛回想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宗祭不仅仅对其他师兄,对他的接近也异常排斥,似乎不想跟任何人有过多牵连,应了那一句“离群索居”。
可人大都是群居动物,会下意识地向周身社群靠拢,甚至融入其中,以此来获得慰藉与安全感。
小孩子尤甚。
宗祭……为什么会这样呢?
那时候的宗祭,应该也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
兰烛想起父亲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小心猜测:“是跟你小时候的经历……有什么关系吗?”
宗祭的神色明显一僵。
“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告诉我,”兰烛很快补充道,“我并非有意窥探你的过去。”
宗祭很快恢复如常,只是嘲讽道:“你想的未免太多了。”
宗祭不愿提,兰烛也不想触及那些隐秘而灰暗的过往,他想了想,又提醒说:“你与师兄的关系已是势如水火,大师兄一定会猜到那个毒是你下的,即便没有证据,他也会疑心于你。”
“这一次,恐怕……真的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了。”
宗祭嗤笑一声:“他还能如何,杀了我吗?”
若非赴青阳横插一脚,他的修为可能早就已经突破了。
再过些时日,「换尸子」便可突破第三层。
以赴青阳那半吊子的功夫,不会再伤到他分毫。
届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兰烛:“你的伤怎么样了?昨日看起来伤的很重。”
宗祭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眼下不能被兰烛看出破绽,便淡淡道:“死不了。”
兰烛闻言起身,“你等等,我去药房找些治疗内淤的伤药,再为你传些内力护体,不会有事的。”
宗祭目送他出门,而后神色骤然一冷,手中凝出一丝黑气。
传功……
宗祭垂下眼。
兰烛的武功出神入化,不能被他察觉到任何异样。
宗祭微微吐出一口气。
「换尸子」,乃是两年前他自苍梧山武学宝库中无意间得到的一本禁书。
擅自在暗中修行禁术,若是被宗门之人发现,或许会被直接处死。
宗祭思索片刻,抬手点了周身几处穴位,封印丹田气海,如此,便是内息极为虚弱的脉象。
没过多久,兰烛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了两个小瓷瓶。
“小师弟,你先把药吃了,我看一看你的伤。”
宗祭就着水喝下几颗药丸,挽起袖子,将手腕搭在桌子上。
宗祭手腕细瘦,薄薄的白皙皮肤之下浅青色的血管脉络极为清晰,一看就是少年人的手。
兰烛摸了摸他明显凸出来的腕骨,指尖搭在他手腕的内关穴上,汇出一道温和的内力。
二人的气息甫一交汇,宗祭只觉一股醇厚如水般的内力潺潺流淌过他的五脏六腑。
兰烛的武功不知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以宗祭如今的修为,完全探查不出这股内力的深浅。
或许待突破「换尸子」的第三层,方可一试。
兰烛不断为他渡气,引导内息在宗祭的体内运行过四个小周天,结束时,二人的周身都微微散发出了某种氤氲的气流。
兰烛的内力强大而纯净,若是其他宗门弟子,此时必然觉得浑身筋脉畅通、神清气爽。
可惜宗祭修练的功法跟兰烛背道而驰,这东西对他来说完全无用。
兰烛问道:“好些了吗?”
宗祭的目光冷淡,又有些复杂。
他问道:“兰烛,你明知我恶名昭彰,宗门的弟子都对我避之不及。”
“同我走的这么近,就不怕被其他人误解,你是在跟我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兰烛收回手腕,眨了眨眼,“我之所行,只求无愧于心,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我。”
宗祭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目光一转,看到了那自被他拿回来就一直放在角落里的几个油纸包。
分明被他骂哭过了、还要跑过来关心他,的确是,行止由心。
“小师兄,我还没给你道歉呢,”
宗祭饶有趣味地把玩着手上的药瓶子,神情似笑非笑,“你这便原谅我了?”
“……谁说的,”兰烛被他一提醒,又想起这件事,还是有点生气,抿抿嘴巴,“我走了。”
说罢他起身便走。
一只脚迈出正门,兰烛偷偷往回看了一眼。
宗祭垂着眼皮,漫不经心摆弄着那药瓶,没有挽留他、也没有跟他道歉的打算。
兰烛轻轻叹了一口气。
宗祭……大概是真的很不喜欢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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