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元夕,瑞雾笼星。
宝月兽灯铺满御街,五更天的彩楼花市红光明莹,杨文儿戏耍百禽,郑去疾吞剑抛火,宣德楼前灯山影动乾坤,门牌上方挂有四个金字匾。
金字匾书着“万朝沐威”四个鎏金大字,两边灯联发光。左首挂珠缨花灯、垂“仁德齐天,圣教恩化通天地”,底下围绕百种花灯。右首挂麒麟镜灯、垂“肃恭内外,敬天擎君世有延”,底下亦围绕百种兽灯。
火树银花合,千门如昼。
——鱼龙绞缚盛世如梦,即使长安一眼可望,随便一方之地的真假却难辨别。
“姑娘,前面就是长安城了。”
近郊黑林茂密。轿子“噶咋噶咋”佝偻爬上夏雪坡,枯枝寒鸦懒洋洋卧在积雪深处,似是觉出人烟动静,扑棱棱掉下一地银白。
一行人还未完全出林子,雪色照在黑夜中,没有月光温柔侵染,只剩一团乌漆漆的影子。
“这团雪掉的,倒像咱们府上那柄龙凤纹翡珠镜子呢。”丫鬟吉祥倚在车边,指着被车甩在后面的那团雪,其实早就分不清形状了。
雪这玩意,一掉就散的没影。
保母柳氏缓慢侧头,冷笑道:“镜与雪,天差地别。不过是蒙了凄清月光、叫车辙挤压的肮脏东西,偏你说它没掉地前的漂亮。也只一个,再脏的雪比起那俗物镜子,却是要干净些的。”
吉祥娇俏笑笑,没再说话了。单是将目光向远望去,一座长安城灯满如火,锣鼓喧天,她转过头,欲喊轿子里的姑娘来瞧热闹。
散散心也是好的。
“那把龙凤纹翡珠镜子,”保母忽然开口,打断了吉祥的意图,声音依旧显得不近人情,“早就充公了,如今它主子是蔡太爷,一个死也要吞金死的守财奴。别说什么物归原主,就是皇帝御赐的,那也是前朝往事。你这般说,却是在觊觎别家的东西,可明白?”
吉祥不大服气,可低头看见保母草鞋外面露出的肿胀脚趾,眼眶一红,默默把嘴闭了。
她们今天地步,她越不服不平,越是会被风餐露宿的落魄打上一拳。
轿子里的人始终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快进城时,轿子帘被一只苍白的手掀开,听声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嬷嬷,穿上吧。”
保母扭头一看,僵紫的脸上掠过诧异:“姑娘,这......”
她如何配得。
“天冷,也不至叫旁人见了笑话,”小姑娘把刚做好的鞋子塞到白发苍苍的妇人手中,“我跟吉祥都被您打扮得像个好人家的样子,衣服没一处破的,您何必委屈自己?”
柳氏还在纠结。吉祥猜出她是不舍得,想把这鞋子留下让姑娘穿,眼光一转,一把抢了来,亲自给她老人家穿上。
“我这几日也闲着做了一双,只没姑娘手巧,到现在都还没做成呢,待做成了,给您老送去。”
吉祥笑笑,补充说道:“这双嬷嬷穿上正合适,姑娘的得再小些,回头我再做一双给姑娘就是。您不穿,可就白费姑娘一片苦心了。”
柳氏忙行谢礼:“老妪谢过姑娘惦念。”
......
距城门三里地。
柳氏探头张望,待看清不远处那一队威风凌凌的高头大马,忙让车夫停了车,独自从车上跳下。吉祥留下守车。
脚一沾地,柳氏先是爱惜踩了两脚。看定那起贵人,柳氏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绛麾高扬,很好认。为首的一头骏马上,白衣公子手握缰绳背脊挺正,两腿夹住肥壮马匹,黑色靴筒与红丝拂相得益彰。骏马晃动间,屁股上缀的铜本叶“叮当”作响。
柳氏余光瞥去,又低头快走。
白衣公子飞快下马,恭恭敬敬冲她行了一礼。旁人若是见了,许会觉得好笑,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爷,在给一个乞丐老媪行礼。
显而易见,场面太过滑稽。
柳氏脸微微泛红。韦府随行来接的家下人却都仿佛无所察觉,各自严肃,没表现出来一丝想笑的意思。柳氏有那么一瞬的怔愣。
曾几何时,他们大将军府,也是这般彬彬有礼,无论贫贱还是贵人,只要是贵客便不差分毫。
“你就是柳嬷嬷?”
“慎大爷安。”
韦慎远目光上下一扫,笑道:“前朝的陈大将军为国捐躯,忠烈果决。当今圣上优礼天下,隆恩浩荡,为陈大将军盖了庙,又追封称号,晚辈敬表不已。”
他稍稍低身,诚心再作一揖。
“为今妹妹不远万里而来,家父命我亲去江南接待,本是车辆小厮都安插完备,未起行却收到信说妹妹身体抱恙,待养好些再自行启程,我也就不作勉强,只在这长安城边接应。”
韦慎远弯了弯唇,“不知妹妹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柳氏草草回了,领韦慎远前去隔帘见过。
进城门时,韦慎远坐在马上,回头提议:“妹妹一路辛苦,想是不及用膳,早已腹中饥馁,城中有一酒店,歇歇再回家中,也算我这个做哥哥的一番心意。”
半晌,轿子中传出轻缓柔弱的回应。
“多谢大哥哥。”
韦慎远是韦府老大,听过不少姊妹唤他“大哥哥”。唯独这回他却停了两个呼吸,暗想,这个妹妹定是吃了不少的苦。
分明是杨梅般香清色美的嗓儿,偏有几分虚弱。
韦慎远一笑,修长手指又缠紧一圈缰绳。队伍行进的速度更慢了:“适逢元宵节,府中人多热闹,妹妹现在去了,反不能得片刻安静。尤其是我那三妹妹,最喜灯谜欢闹,还不如在酒店歇够了再去。”
空气有片刻的冷静。
直到“京鉴馆”的牌名出现,柳氏眼看快成定局,眼珠子急忙悄转,欲出声说些什么缓解气氛。
“大哥哥,”轿子中的人儿轻轻唤了句,待车马停稳,里面的人走下来,在韦慎远身旁站定,红唇轻启,“费心了。”
韦慎远心中的一丝不满骤然消散。
他本就没多在意。可当轿子中的姑娘出现,他突然觉得,在意在意也无妨,好歹,能见到如此惊艳佳人冲他一笑,行窈窕之礼。
不亏。
“妹妹请。”韦慎远温声恭邀,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不该在此时表现出来的微小失态,忙不动声色收敛进眼皮,将人请进富丽堂皇的酒店里去。
他自己则是在门口回思一番,喊过身边小厮吩咐几句,才快步追进去。
韦慎远要了间二楼大房。他站在栏杆外等待房中的人收拾,偶尔和小厮们胡闹。因今日办正事,他看中了一个舞女,只叫大管事安排了,明晚他再来。
大管事为难道:“凭大爷何时要人都可,只明晚不可呢。”
韦慎远面上不悦,睨那白面管事一眼,负手冷笑:“我却是不明白‘不可’两字是何道理,只瞧你懂不懂事罢了。”
“诶呦,大爷着实冤枉小的呐!”管事连连作辑,顾及韦慎远是那位的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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