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飞莺叱咤,柳絮飘扬。新亭的花树又开了几丛。
近百匹骏马有序卷尘而过,青石板街道上奔腾不息。
金凤翅油画车辇七驾,云舞三辕青宝车五辆,总共十二车追马而飞,宛若腾空不染纤尘。所到之处,异香十里。
......
再远的青玉山头,宫城耸立,一位阆苑妃子立在朱红栏杆前,倚在李绅怀中远望城下,一双潋滟杏眸纯粹毫无杂质。
“他是你弟弟,可忍心?”
李绅眉眼温柔地看着怀中人儿,视线落在她的面容上,批阅皇天大事、落笔杀伐的修长手指此刻却很有耐心地轻抚妃子肩膀,似是生恐娇小的美人儿心中难过。
茯雪低眸,柔声道:“当然不忍。可延清的前途比这短痛重要多了,妾的父亲一再宽任他耗费光荫,长久下去,岂不毁了他的一生?正是该读书的年纪,却不务正业泡在那种地方。”
半晌,李绅掰过她的身子,与她对视,茯雪敬畏闪躲,却没躲过李绅强抬起她脸的那只大手。
“朕已如你所愿,借机将你二弟调去崔正道身边。”
这下有她父亲保护,况且仗着他对她的宠爱,短时间内自然不会再对崔家做什么。
“都这样了,你还怨朕对崔家不仁吗?就算埋怨,可朕希望你知道,这是朕最后的底线。”
崔家他不会留。
若非茯雪与崔家二姑娘交好,听闻他要抹杀崔氏一族,入夜不睡,跪在殿中不起,哪里会是下江南修缘因寺这么简单?
他要的,是将崔氏连根拔起。
本来那次时机成熟,偏不知谁走漏了消息,叫她知道。
他可以对任何人狠心,唯独对“她”做不到忽略不顾。
茯雪大概知道他对崔家早就忌惮,无可挽回,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故只是曲线救国,并未求他放过崔家,而是以“培养二弟”为由,将韦家二公子送去崔正道身边。这般她父亲便不得不护着崔家。
她很聪明,也能大义灭亲。李绅承认,两人恩爱是有道理的,相似之处不是没有。
唯一的区别是,她的“聪明”来自太过单纯,而他的“聪明”,却大多是尔虞我诈中的将计就计。
茯雪笑了笑,忽挽住李绅的手,轻轻抱住他。
她温柔如初,从未有过一丝不满流露:“陛下,妾也希望您知道,妾从始至终,都没有责怪过陛下。您有您的难处,妾只是想让父亲明白,一味的奢侈并不能支撑家族,也绝不可做无情无义之事。”
可忘掉先人嘱咐的,岂止崔伯父一人?父亲照样忘得一干二净,她在宫中都知道韦崔疏远,韦父突转态度与崔家分割开来,甚至连崔伯父下江南这等大事上都不曾拦劝陛下。
她以为,韦崔毕竟有血缘关系在,如何薄情寡义弄得像天生的仇人?
将二弟弟送去南浔,一来真心为他寻个人生出路,二来也是想让韦父在崔伯父去江南的这段时日里扶持朝堂中群龙无首的崔家。到底还是别伤了两家的和气。
只她没有想到的是,李绅即使知道她的意图,并非独为二弟考取功名,却还是这么做了,给了父亲保护崔家的机会。
从来如此,所以她相信李绅,即使崔家对他来说是恨,他也不会因为崔家伤害她父亲。她用自己背后的韦家做崔氏一族的护身符,果然赌对了。
李绅一直对她很好。不然她也不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向他请求。
......
“陛下,您为何对缘因寺这般重视?”
李绅没有回答,只是看了她半晌,揽紧笑而不语。
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缘因缘因,因缘而起,随缘重聚。朕当年最落魄也最风光时遇到她,一切都像极了缘分,毕竟朕再也没见过和那日一样的寺中花树,雨幕连天,如何不执着呢?”
茯雪笑道:“陛下所说的‘它’,就在江南,若以后有机会,妾想陪您一起去参拜神像。”
“......”李绅并未解释,他没想将这份情,让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知道,他会等找到她的那一日,亲口诉说出来。
何况目今按照她的年岁,应是不能说。这并不合适。她年岁尚小,即使这时德公公和皇家侍卫来报人已寻到,他也只会守口如瓶,暂作妹妹养着,待她及笄,再宣之于口。
“嗯......”他轻声敷衍。
茯雪笑容明亮,望一眼天边七彩祥云,忽而抬头,不像真心地随口问他,仿佛只是在确认:“陛下既然知道,那么以后一旦容不下崔氏,可会累及妾的父亲?”
李绅大笑两声,指尖划过她的鼻尖,笑得开怀:“仗着朕舍不得惩罚你,你倒敢问朝堂之事了?还问朕,却该问问你自己,都胆大到用韦家作保他们崔家,心中岂会没有答案?”
她不会不知,韦保崔,便是和他作对。
不过是恃宠而骄,认定了他不会动心腹韦家。
茯雪羞笑道:“可是妾想听陛下亲口说。”
“朕有多喜欢你,心中便有多肯定不会这么做。”李绅语气淡了些,目中已有几分不悦,话上只是随口应付。
茯雪道:“父亲常说要躬身竭力,好好辅佐陛下,一定不会辜负陛下信任的。”
李绅弯唇一笑,狭长凤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狠厉,他低眼瞧着那张此生不忘的脸,最后意味不明地道:“朕听德公公说,爱妃自小多病,养在深闺从不曾出门,现在朕信了。”
“陛下何出此言?”茯雪仰头问他。
李绅嗤笑了声,捏住那圆润如玉的下巴,调笑道:“若非精心养护,如何将你养得这般玉肤花貌,跟个仙女儿似的。”
“陛下!”茯雪羞涩躲进李绅怀中,埋头不出来。
......
南边朱雀门把守严格,亦是皇家威严不容侵犯之地。为免离别叙情混淆士兵视听,耽误城门要事,近郊伫立一座柳梦亭,专为送接亲友。
崔琛策马先到,出示崔印铜牌,士兵检验过,没拦他们车马绵延的队伍,回岗放行。
“驾!”
“兄弟们都跟上!再晚些,怕误了延清赶路。”
“多看着姑娘们的车,这些马都烈得很,容易受惊。”
在马上扬鞭飞驰的女郎笑道:“姑娘们的车自有我们来看,用不着你们爷们家的,有心顾姑娘们,不如跑快些早见韦郎。”
“毕竟咱们再见容易,延清这一去,怕不是要寒窗苦读十载,挣一个金榜题名回来。”另一位女郎豪爽补充。
崔琛回头,玉冠乌发随风飞动,腕部一个用力,手背青筋蹦出三分,那匹马便嘶鸣掉转过头。
另外十几个佩环叮当的同龄少年瞧见,当即猛蹬一脚,同样转过马来,阳光灿烂,金玉衣装仿佛在发光,比初春的嫩芽还要蓬勃。
十六匹向前的骏马掉头,随后紧跟的数十位他们平日里混玩的酒肉朋友自然也一甩马鞭,迅速驾驭前进,负责替换引路。
崔琛在一行人中年纪最大,领头绕着富丽堂皇、羽飞蝶舞的十二驾青幕车跑了一圈,马蹄奔腾如雷。
十几匹银装快马肆意追逐,马头咬马尾,环绕卷起一大圆圈,将姑娘们坐的车团团围住。
即使两队分别斜行直冲,仿若车头穗球立即就要撞散这个不断变化的圆形龙卷风,驾车的马儿却畅通无阻,从始至终都不曾磕碰。
绕车纵马的圆铜铃清脆,与十二辆簪缨宝车并驾前行,如此奇观,长安街上很快围满了人,都在议论韦家二公子要出远门。
崔琛高声笑道:“既是姑娘们提了,为助你们早见心仪的哥哥,我们这起俗物便不争风头,落后保驾护航就是。”
说得那俩姑娘满脸通红,将头一扭,不说话只是狂赶马儿。
其余众好友都心大笑了起来。
......
韦延清今日启行,并没和崔琛他们约定在柳梦亭分别,只是简单告诉,其余的话兄弟间自然相通,自不必多讲。
追鱼提醒道:“二爷,不走吗?”
韦延清站在通津桥下,回望长安城门:“不急。”
果然如他所料,崔琛等人都自发来柳梦亭相送,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瞧见偏离官道的近路上黄烟弥漫,地动山摇。
通津桥晃了一晃。
崔琛勒住缰绳,飞身下马。这会儿那几位先到的姑娘们倒红着眼闪去一旁了,仿佛被离情所扰,不知该作何安慰。
何况她们与延清本就只有几面之缘,甚至有的姑娘只是慕名而来。同他们一行,不过是心中佩服延清往日作风,敬他极尽风流的潇洒,这才一呼百应,相携前来。
即使姑娘们中不乏想要最后再与延清交个朋友的,但这种事本就不求话术,她们能来已是尽情。
他走到那道通津桥下显然等候已久的修长身影面前。
“到了那边,不要忘记长安故友,我们都在老地方等你。”
钱乙也扑了上来,一把揽住韦延清和崔琛,双臂搭在两人宽阔的肩胸上,笑嘻嘻道:“延清走了,再去京鉴馆都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姑娘上赶着献舞弄艺了,啧啧,我亏。”
“你亏?钱爷出手阔绰,要听什么曲子没有?”晏羽飞笑道。
一群人里,钱乙花钱如流水,从没一锭一锭地给,都是成袋成袋地送。钱爷管这叫排面。
令人瞠目结舌的大方,自然缺不了骂他憨蠢的,一楼花厅多的是对钱乙“丰功伟绩”的笑谈,京鉴馆姑娘的妆造首饰,一半来自钱乙的贡献。
钱乙却不在意这些,久而久之,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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