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游欠身,“殿下抬举,在下并不知晓万神庙还有这样的传说。”他的目光投向长公主身后,虚虚地落在燕览头上,“长公主府中人才济济,岂会需要我这种庸才。”
长公主听罢,眼神不善,却豪放一笑,扬袖而去。
此案告一段落,过了些时日,宫中传来消息。
曹京墨年迈无能,被革职流放,连同家中妻儿也被放逐至边境。邓平被处死,梁子成与马元挚仍在被锦衣卫提审中。宇文晗将军回了京,依旧处于停职受查阶段,堂堂武将被软禁在了府里。至于军饷,由允王殿下主动请缨弥补亏空,暂缓边疆困境。
而左春来做了这“出头鸟”,如愿被宇文晗的妹妹宇文双将军为难,但宇文双官位尚低,二人僵持了几回也没个结果。当初长公主从宇文双口中套了些消息,现在正好全身而退。
此案牵扯人员众多,如今风浪暂熄,公主府也安生了些。
长公主心情大好,接连三日在府中行盛宴,下到最低级的婢女也有权用膳,宴毕还行酒令,颁布赏赐,整个府中歌舞升平。
连枝灯烛火颤颤,燕览落座在长公主东侧,饮下一杯甜酒。她看着长公主手拿银盏,另一只手拨弄着珠玉耳坠,如花似的脸颊白里透红。
看样子开心是真的。
可首辅不过是罚了俸禄,没什么大过。
她所开心的,恐怕另有其事。
正思量着,长公主勾勾手指,将燕览叫到身边。
长公主整个人都浸泡在浓郁的花香里,稍稍靠近便觉得暧昧勾人。她递去给燕览一盏酒,“尝尝,西域进贡的醉罗春,全京城,可只有皇上一壶,太后一壶,本宫一壶。”
台下丝弦悦耳,燕览小心翼翼地后退半步,“如此贵重,燕览不敢收。”
“叫你尝你就尝。”长公主烟眉微蹙,把燕览拉过来,一盏酒就给她灌了过去,“本宫这有满满一壶,还怕你这一口不成?”
燕览捂着喉咙,强行下咽。喉咙霎时烧了一下,温热的刺痛感,随后溢出酒香。该说不说,她这个不善品酒的人也喝得出品质上乘,回味醇香绵密。
“多谢殿下。”她清了清嗓子,讪讪道。
“来,坐到本宫身边。”长公主唤着。
燕览生怕僭越,见她不动,长公主一扒拉就将她揽了过来,坐到身边。
“阿览,你跟本宫这么见外干什么?”长公主努努嘴,随手摘下果盘里的葡萄递给燕览,“本宫有好的东西,也是你的。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不必时时顾及君臣之礼。”
“吃。”
“......是。”
燕览接过葡萄,缓缓剥了起来,往嘴里送。她送一颗,长公主便给她递一颗,生怕她不敢吃似的。此举多了几回,燕览受宠若惊,讪讪推就道,“殿下客气,属下自己拿便好。”
“哼,”长公主轻笑,“早这样不就好了?你最爱吃南乡的紫葡萄,以为本宫不知道?本宫前年赏你那串,你分明吃得籽都不剩,现在倒和本宫拘泥小节!”她“咯咯”笑起来,醉醺醺的,“什么都逃不过本宫的眼——”
“呵呵......是......”燕览躲也躲不开。
这话直白,却在理。这么些年,长公主虽然阴晴不定,常拿过去事开刀,但论及对待下属的待遇,燕览着实备受优待和偏心。
但燕览往往不会多想。往深了想,也只当是“浔阳燕氏”的事情把她们二人绑在了一块,长公主只是擅长笼络人心。自燕览入府起,她就当剿灭燕氏一役是她的卖身契,身子卖给了公主府,心也生不出二心。
不过既然话到此刻,坐得又近,燕览看长公主此刻心情不错,琢磨着道:
“殿下,属下觉得军饷案一事,仍然疑点重重。”
长公主回过头看着她。
“曹大人若是受首辅包庇才没有托出马元挚大人,那为何结局仍是落得个全家流放?包括户部梁大人,他对公主您有二心,可看似他也并不受首辅保护......至于袁崎,我想起来,他竟是孟惜案中曾出现过的那个风水先生!现在想来也不奇怪,那他必然是首辅的人,才配合谢先生与我演了一出戏。但可疑的是,我派人去首辅府查,却发现袁崎并不在那里......”
以及还有那封陌生来信。燕览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
长公主看着燕览说完这番话,目光从燕览的眼睛一直流连到不断开合的嘴唇,最终停在燕览的眉毛上。
“阿览,你这螺子黛的颜色倒挺衬你啊。”
长公主看样子是醉了,根本没心思听燕览推理。
燕览却忽然紧张地用指尖触碰上眉毛,扫了扫,挠得指腹痒酥酥。她遮遮掩掩,“谢殿下。是属下,逛街的时候随便买的。”
长公主盯着燕览的眉,左看右看,好奇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懵懂的小姑娘。
“好看!”半晌,她眨巴着亮亮的眼睛,终于开口。
末了,又撇下嘴,“我还以为,是本宫赏你的那斛。”
燕览颔首,抿了抿唇。
“本宫赏你的你看不上,倒是去买街边摊的破烂东西。”长公主回过身,往嘴里送了一盏酒,气鼓鼓道。
“没有这样的事,殿下。”
燕览暗自松了口气。
原来长公主没看出什么区别!纯粹...是她做贼心虚了......
谢游送她的螺子黛她从未用过。今日赴宴之时的确称得上心情好,从柜子里翻出那匣子来,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思来想去,身体比大脑先行一步地用了。
却没想到出师不利。下次不用了!
“殿下,方才属下所提到的疑点,您有什么看法?”
长公主斜了她一眼,酒正送到嘴边,“阿览呀阿览,你歇息歇息吧!”她一指戳着燕览的太阳穴,“本宫今日只想痛快爽利,别拿这些事烦我!”
“是。”
“别板着张脸啦!”长公主道,竟然伸出手去揪燕览的脸颊。
燕览少有被人这样揪着,不仅不板着脸了,简直是龇牙咧嘴,戴上了痛苦面具。
半晌,长公主松了手,眉眼上忽然有了喜色。
“本宫这里不用你服侍了,回去吧!”她饶有意味地靠近,挑了挑眉,“待你回了寝殿,本宫有好礼相赠。”
燕览狐疑,却还是领命,不忘微笑起来,“是,公主。”
·
窗台上孤零零的玉兰花脱了枝干,却还是开了。
开得正盛。
月上柳梢,首辅府的事情终于忙完一大半。
即使也意识到还有千万个疑点,但谢游也不想去思考。毕竟花田里那句承诺,看上去像是更重要的事情。
此事一结束,他就要得到答案。他已经想象过,今日月色正好,他不会逼迫她,而是认认真真听她的回复,无论如何,有回应总比逃避要好。当然,花前月下是更好。
听闻长公主府今日设宴款待下人,那想必翻个窗去探望个“故人”,不是难事。
......
这厢,燕览回寝殿之前先去溜达了一阵。
一路踢着石子,夜色浅淡,晴朗的夜里天边泛起淡紫,零落的星子点缀其上,像一缎绝美的丝绸。她慢悠悠地也松弛了下了心情,决定不去想尔虞我诈的事情,渐渐猜测起长公主会给她备什么样的一份大礼。
想着想着,心里还有点甜滋滋的。她忽然懂了冯水那句话,要什么自由,还是荣华富贵来得好。
要是长公主送她一个小院?或是一套府邸?或是几大箱子金银珠宝?简直是做梦都要乐醒了!
搓了搓手,哼着小曲推开寝殿门。
可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燕览几乎是闪似的关了门躲开。
满满一屋子——
男人??
她靠在门上,胸腔不住起伏,满眼匪夷所思。
她没看错吧??自己的屋子里为什么有许多陌生男子?
而里面的男人见了这动静,动物似的叽叽喳喳就簇拥了过来。
“姑娘回来啦!”“姑娘,开门进来呀!”七嘴八舌的。
燕览抬头一瞧门扉,这是自己的屋子呀!
拗不过里头的热情,她讪讪开了门,鼓起勇气进去。
房内,大概七八个男子,一眼扫过去,身着华服常服的、盘发披发的、清冷隽秀的、硬朗阳刚的、阴柔温婉的......什么都有。有的握着扬琴,有的腰间别着短刃或者环佩用以装点,有的翻着折扇,有的捋着耳发......总之各有姿色,难分伯仲。
各个长相都出挑,整一眼看去,还以为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坊子。
这就是长公主的“大礼”吗!!!
“呵呵...”燕览干笑着,故意隔开距离,“你们,是长公主叫来的?”
为首的男子面容清冷,青色衣裳,像画中走出来的美人,他开口,清朗的声音传来:
“回姑娘,正是。在下木七,长公主特地叫我等来陪您,度一晚良宵。”
良宵?!?!
“那个,不用了,你们回——”
话音未落,另一位容貌稍显俊朗凌厉的男子便迈步而出,下颌线锋利得能砍柴,他直直就握住了燕览挥舞在空中的手。他眉眼隽秀,深情款款地看着燕览。
“燕姑娘,长公主知道你会推辞,特意嘱咐了我等,务必将您伺候好。就算是您逼我们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可推脱。”他颔首,语气认真郑重。
燕览瞧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顿时难堪得尴尬起来,耳朵也红了。忙从那手里抽出,背到身后去擦了擦手心汗。
“是啊姑娘,”另一位黑衣赤色腰带束发男子站了出来。他整个是剑客装束,怀中还抱着佩剑,嗓音厚重有磁性,“长公主殿下特地吩咐过,说你不善此事,容易羞涩生怯,叫我等都细心伺候,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就多叫上了好些人。你看我们各有特色,姑娘不妨一试,总有你喜欢的。”
“......”
啊啊啊啊!
简直跟被雷劈了一样!
她知道长公主平日里是有这等爱好,可......她说过她想要吗??
此时此刻她真想给宛平磕一个:公主殿下你倒是大方,但也不是谁都想享此等乐趣的呀——
木七走上前来,熟稔地拉住燕览,往屋子里拽:
“姑娘不必纠结,只需享受就好,快进来吧。”
没等燕览反应,门一关,她就和这一屋子男人处在了一起。
几双眼睛相互盯着,除了燕览汗颜以外,其余皆深情款款,眸中带笑,听候差遣。
燕览没辙,索性延缓时间:“那个,那,那你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除了你叫木七,你们呢?”
男子们开始有序地自我介绍起来。
一轮下来,时间也没拖延多久。燕览没记住所有人的,就记住了刚才说话的几个,下颌线能砍柴的那位凌厉男子叫戌白,嗓音沙哑的剑客男叫作衡殷。
明明在自己屋子,如今也好不自在。
燕览琢磨了半晌,被一群男人簇拥着,无论她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燕览烦了,扬了扬袖子,无奈地给每个人安排了任务:
“我要静心读会儿书,你们都自己找点事干。”她手指着,“比如那边的墙帮我擦一擦,窗帘帮我理一理,嗯,还有地也可以拖了。”
有眼力见的几个男子勤勤恳恳就忙活去了,燕览落座到书桌前,木七、戌白、衡殷这三个热情的却忙不迭跟了过来。
木七主动给燕览捏肩捶背,戌白自觉研墨,衡殷则从书柜抱了几沓书来。
木七将手熟稔搭上燕览的肩,燕览激灵地一抖,像针扎一样弹开,“不用捏!”
木七温柔笑道,“姑娘不必怕,在下手劲刚好,不会弄疼姑娘。再说,在下在坊内可是推拿的一把好手,姑娘试试便知。”
他不待她思考,便开始了一整套推拿按摩。研墨的戌白及时递上纸笔,刚巧衡殷找来的书册也有燕览想看的,她惊喜之余,顺手就翻阅了起来,偶尔圈画,发现墨也磨得细致均匀。
一切竟然还不错。
看书的当口,三人都不说话,远处打扫的人也正勤恳,屋子里一片宁静祥和。
未己,燕览感觉肩颈着实松缓了许多,仿若彻底放松,沉浸在药汤里沐浴一样,温暖又舒适。她这几日忙里忙外,身子的确僵硬了许多,不按不知道,这一按才发觉,原来放松肌肉如此爽利。
木七的手法的确妙,摁到燕览的穴位上,顿时将整个人的疲倦都带走了。
一点点微风拂过来,一瞧,是衡殷正徐徐摇着蒲扇。
她就这么读着书,越读越舒服畅快,头脑却越发迟缓,身子一软,整个人就趴在了桌上,眼皮也缓缓闭上。她没睡,闭目养神,嘴角不自觉噙起微笑。
这么一看,长公主平时过的都是什么好日子啊!!
忽觉嗓子干哑,燕览沉声,“想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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