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的幼驯染不同，松田阵平向来不是个健谈的人。
但看看前方步伐平稳、面带微笑的护士小姐，他犹豫片刻，还是试探着开口：“你们疗养院还有别的病人入住吗？我们这一路好像都没看到有人。”
名牌上写着川崎美里的护士小姐闻言微微一愣，很快又维持住了那不变的微笑：“有的，只是我们疗养院非常注重病人的隐私，都是安排病人在不同的区域居住和活动的。”
她的说法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进出走的都是同一条路径，经过的也是同一片区域，虽然在这大得能用空旷来形容的地方，始终没看到别人确实有些令人起疑。
但考虑到这个疗养院那只接受会员预约的制度，再看看整个楼里那些一眼能看出其奢华与昂贵的装修和摆件……这里入住的病人显然不会很多，分散开后也许真的不会有什么痕迹。
扫一眼不远处设施齐全、装修高级，却空无一人的护士站，松田下意识又问了一句：“但我好像一直没看到你们的工作人员，是都分去其他区域了吗？”
人手不足的话，也就难怪那孩子每次都能成功跑出去了。
川崎小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空空的护士站，唇角的笑容多少变得有些勉强：“啊，不是这样，我们很重视黑泽君的，只是……因为快到晚餐时间了，其他人都在忙碌相关的准备工作，所以暂时不在这里。”
“这样啊。”松田喃喃了一句，没有再说话。
往前就是电梯厅了，乘坐那需要刷卡的电梯下到一层，穿过大厅往外，就是那即使在深秋也依旧开满了各色花朵的花园。
再顺着那平整的青石板路向前，经过门口的小屋，走出大门，就能走出这间疗养院。
非常简单的路径，可是……
行走在这处处洋溢着高级质感的走廊里，松田眼前却忽地浮现出了那个完全纯白的房间，和房间里回身望向他的身影。
那额前垂落的银发、那格外乖巧的笑容，以及那澄红的眼中……
被隐藏得很好的一丝落寞。
骤然停下脚步。
松田眨眨眼，看向回过头来，难掩脸上惊讶和警惕的护士小姐，努力带起个笑容：“不好意思，能借用一下你们的卫生间吗？”
川崎小姐鲜明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微笑着伸手指向护士站右手边的走廊：“客用的卫生间在这边的走廊尽头，您解决完问题可以回到这边的护士站找我，我带您下去。”
礼貌地道了声谢，松田顺着她指出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倒不是真的需要“解决问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是因为今天基本都和小孩在一起，始终没空去抽一根，让他多少有些难耐。
二嘛……
拐进走廊尽头的小房间，松田利落地取出烟盒，点起了一支。
烟雾袅袅上升，他的心绪逐渐宁静，目光从开着的窗户往外，略过伸到了窗口的茂盛枝叶，落到了叶片间隐约露出的蓝天上。
松田并不是那种读不懂空气的迟钝男人，相反，他超出常人的敏锐直觉向来能让他堪破一切伪装，直击最深层处的真相。
他当然能看出少年的处境不尽如人意，听得出护士们对那孩子的态度不甚友好，也听得到那发源自少年胸腔深处、回响在整个空荡的房间中，自那双鲜红的眼眸里明明白白传达出来的……
求救信号。
但是……
“这又不是那种随便捡只流浪猫狗回家的小事……”
兜里还揣着手册的现任警官满脸迷茫地喃喃出声，“……把别人家小孩拐走可是犯法的啊……大概。”
但是……
“……那个怪物是不是又被送回来了？”
“不知道啊，今天是川崎负责接待。”
“你还真敢在外面这么叫啊？不怕被听见？”
“反正他睡一觉起来就都忘了，还能去找人告状不成？”
“想告状也得先找到人才行，这里除了我们，也就‘那位’会偶尔过来一趟了。”
“‘那位’日理万机着呢，怎么会来关心一个怪物的想法？”
“是这样吗？我看他们的态度还挺亲近的。”
“谁不喜欢手里握着把好用的刀啊？废物利用而已。”
“哎，最近有消息吗？他什么时候被送走？”
“你还打着这个主意啊？趁早放弃吧，新实验早就开始了，没他的份。”
“那我们怎么办？我可不想在这种鬼地方待一辈子。”
“不是说他是组织的重要实验品吗？”
“他早就没用了，除了‘那位’，你还见过其他大人来吗？”
“要是他什么时候能死在任务里就好了。”
“不如祈祷他早日跑丢更现实点。”
“喂！你们怎么又都在这里躲监控！这次送那怪物回来的条子不太好应付，快回你们的位置上去，小心出了什么纰漏引得‘那位’问责！”轻微的脚步声之后，一个有点耳熟的严厉女声响起，打断了之前的细碎交谈。
松田骤然回过神，注意到手上一口没抽的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燃去了大半，蓄积起的长长烟灰因他恍神的动作散落在地。
看着落下的烟灰，他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下了某种即将自眼角眉梢、自唇舌齿端、自胸腔深处喷涌而出的东西。
什么“组织”、什么“实验”、什么“任务”……在搞清楚这些奇怪词汇的具体指向以前，他得先抓紧时间才行。
边从口袋里翻出片纸巾清理起地上掉落的烟灰，松田边咬牙想着。
-
纯白的房间外，刚十分不客气地用力推开了门的家伙大步走进来，急切地开口：“零君！我刚发现我的车钥匙不见了，是不是落在你这了？”
“欸？”
少年又眨了眨眼，转头看向自己才刚收拾了一遍的床铺，“好像——”
他的话没说完，男人高大的身影已然来到了他面前，温热的手用力握住了他的肩膀。
低语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是监控死角，从窗口翻出去，沿着水管往下爬，落地后向东走，围墙边正好有一棵树……”
少年听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按住自己的男人。
男人那张帅气的脸死死板着，嘴角紧抿，一直留意着门口的方向，只在这时短暂地收回目光看向他：“如果不想留在这里的话……收拾好你要带的东西，我在那外面等你。”
那眼中满是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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