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很痛。
耳畔仿佛有人在说话，但听的不是很清楚。
可他们的声音非常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冰，散发着彻骨的冰冷。
当林谌睁开双眼时，灰白色的天空倒映在他的瞳孔中，黑色的树叶沙沙作响，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冰冷却带着甜腥。
这里是哪里？
哪怕是上一世，林谌也从未经历过这种荒谬的事情，忽然被切换到完全陌生的环境，他也难得地浑身上下紧绷了起来。
他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前恰好和谢沉昀他们一起进入了石门，然后在那件狭窄的房间里，他看到了那张石床上沾了血的镣铐。
在看到血的时候，林谌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触碰了血迹。
就在他这样做做的下一秒，他的眼前顿时一黑，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那时候的他很奇怪。
林谌自认为他并不是不思考就会做出冲动行为的人，大部分时候他都能保持理智和清醒。
刚才那一瞬间，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他，引诱着他去触碰血迹一样。
幻术？还是催眠术？亦或是空间术？
无论是那种可能性，为了一个“新人”下这么点大的手笔，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
还是说，有人知道了他重生的身份，所以才会刻意针对他？
林谌环视着四周，风从他的耳畔拂过，冰冷的雨打湿了他的发尾，让他的耳畔有些发痒。
这里的风是真实存在的，这里的草木也是真实存在的。从枝干上摘下一枚叶子放在鼻间，他还能嗅到那股浓郁的植物的气息。
既然触感和嗅觉都没有错，那么这里为什么会是一片灰白的模样？
林谌心中一阵困惑，但此刻也不会有人给他答案。
系统的界面也消失不见，此时此刻的他只是被单纯地关在了这个世界，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只是……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熟悉。
“滋滋滋——滋滋滋——”
就在这是，一阵怪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炸裂的痛感在他的脑海中撕裂开来。饶是早已习惯了痛感的林谌，这一瞬间也不禁身体僵硬了一瞬。
再然后，一个透明的界面缓缓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滋滋滋——您已绑定——滋滋滋——权限交易系统】
……权限交易系统？
林谌上辈子从未听说白夜还有这样的系统，但权限交易这四个字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很快，透明面板上又出现了新的字迹：
【敬爱的林谌，在穿越了无数时空后！我终于找到了您……】
【这个堕落的世界早已陷入无尽的循环，我们哭泣，我们挣扎，我们坠入深渊……但无论如何，痛苦不会结束，哪怕是最炙热的烈火，也无法融化这片悲戚的寒冰……】
林谌：“……”
林谌：“说人话。”
屏幕肉眼可见地沉默了起来，约莫过去了一分钟，才小心翼翼地打出了一段委屈巴巴的字：
【呜呜……】
【您不记得我了吗……】
“……？”
记得什么？
是知道他失忆了在诈他的话？
【我们之间进行过一场交易！林谌大人！】屏幕上的字急不可耐地打着，
【我看得到您的灵魂！您的灵魂上有我们之间交易的痕迹！！】
……灵魂？烙印？
话题差异一下子拉的太大，林谌开始感觉有些玄幻。
“我又看不到我的灵魂，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林谌挑眉，
“所以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那一抹血迹又是怎么回事？是你们刻意安排的？”
【请您不要着急，这是属于您的时间，外面的时间是静止的，当您离开这里的时候，时间才会继续流淌。】屏幕上的字继续打着，
【但我的时间不多了，为了不被白夜发现，我只能简短地告诉您……】
【曾经的您和我签订了契约，我会不断地制造着这个世界的漏洞，而您将会通过我……将白夜世界的权限逐渐转移在您的身上。】
【您和我说过的，[这个堕落的世界早已陷入无尽的循环]，您正是为了改变这一切，才和我做了约定啊！不要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在打工，结果您什么都忘记了啊！！】
屏幕上的字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然而林谌却打量着那几行字，眉头微微皱起。
无尽的循环？堕落的世界？
这都是些什么鬼？他会说这种一看就很舞台剧文艺风格的话吗？？
不过……
不知怎么得，林谌想起了自己曾经失去的那段记忆。
他确实是失去过记忆的。
每当他试图回忆过去，在某个时间段，他的记忆都是空缺的。似乎用一种很自然的方式将它们全部都抽走了。
而他的重生，也是在那张和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人把自己杀死之后才启动的。
那个人为什么要杀死他？
是为了阻止他做什么事情么？
……
这倒是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所以，我曾经和你做过交易，是为了让白夜这个游戏的权限被我所掌控？”林谌对于这个[权限]倒是很感兴趣，
“听上去确实像是我会做的事情，但是你要让我怎么相信你？”
【您那个时候也和我说过，如果您失忆了，我要是对您说这些您肯定不信。】系统干巴巴道，
【但是您说有件事情如果告诉您了，您肯定就会相信我的话了。】
“哦？什么事情？”林谌好奇了起来。
【蓝幸喜欢的人是你。】
“……”
一时间，林谌想说出口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这……
这还真的是，确实只有他才知道的事情。
“我知道了。”林谌面无表情，“不愧是我，能狠得下心来把这件事情当做信任的契机，我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了。”
他不是很想回忆过去的某些事情，也不是很想继续这个操蛋的话题，所以干脆利落地问起了下个问题：
“我相信你了，所以……为了接管游戏的权限，我需要做些什么？”
【很简单。】权限系统道，
【我身为白夜中的BUG，可以为您制造漏洞，而您只要找到游戏副本的[核心人物]，完成他们的愿望，您就能获得该副本的拥有权限了。】
“完成他们的愿望？”林谌皱着眉头念着这几个字。
【白夜的副本是用不同世界做成的，想要得到权限，就得获得核心人物的允许。】权限系统继续道，
【但人是有主观意识的，哪怕白夜强制性把他们做成副本困在这里，但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做交易，主动权当然会转接到您的手上。】
“你确定那些核心人物能冷静下来和我做交易吗？”林谌不解。
林谌脑海里浮起的是屠夫那张臃肿的脸，以及食人女那可怖扭曲的身形。他能想到唯一做交易的方式就是把他们揍到失去行动能力，然后把枪抵在他们脑门心处逼着他们许愿。
【当然不是！因为白夜副本中的核心人物都是被白夜扭曲化的！他们无法拥有自我的意志，只能用欲望化作原动力。】权限系统急忙道，
【所以……我才会奋力在原副本里留下痕迹，因为我们之间的契约之力，我可以引导您进入里世界。】
【里世界……也就是[食人村]世界在被做成副本之前的真实世界。】
“……”
林谌忽然明白他感受到的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
这里的世界虽然是黑白的，但是从外部去看，还是能看出和[食人村]极为相似的地方。
原来……他是来到了食人村的里世界吗？
【核心人物不止一个，您可以自行选择您想要进行交易的核心人物。】权限系统继续道，
【而您只需要在完成副本的同时去完成核心人物的愿望，您就能获取该副本的权限了！】
“转移权限后，我能得到什么吗？”林谌问。
【这要等您转移足够多的权限，才能解锁更多的可能性。】权限系统道，
【前期转移权限的事情肯定不能让白夜知道，所以这些都是隐藏权限。】
“可以理解这一点。”林谌叹气，“这样想，积攒到一定权限之后，失去的记忆也许会回来呢？”
他现在是越来越好奇自己上辈子到底做过什么了。
不过，说到底一直以来他只是在打副本，对于副本的故事，副本的人物，他都是没什么了解的。
如今，他却要去了解副本核心人物的想法吗……
这倒是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眼前的小路愈加清晰，像是一条蜿蜒曲折的蛇，一路攀爬向食人村的深处。
脚下的泥土湿润咸腥，虽然无法看清颜色，但凭借嗅觉，他也能感知到掺杂其中的到底是什么。
林谌停在一扇大门前，那破败的木板和陈旧的血迹呈星点状溅射其上，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即便不用刻意去找，林谌也能听到无数的灵魂正在哭泣，它们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嘶哑凄厉，几乎要撕裂他的大脑。
林谌的手指微微抬起，就在他即将要推开门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
“最后一个问题。”
“权限系统，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我会如此信任你，并且和你做交易？”
【我吗？】权限系统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想到林谌会问这个问题，
【准确而言，我是您编写的系统，也是忠诚于您的一段程序。如果您想有个可以呼唤我的名字，您可以称呼我为……】
【“薛定谔的猫”】
“吱呀——”
林谌面前的门忽然自动打开了。
这一切显得无比的自然，仿佛无形之力替他推开了前往地狱的门，被业火炙烤的恶鬼欢迎着为他们带来快乐的撒旦。
他走了进去。
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院子脏乱不堪，脚下的石子小道上遍布血色的脚印，一路向前继续蔓延。
无数穿着白色衣袍的村民里外忙活着，他们行动迟缓，目光呆滞，用脏兮兮地破布擦拭着地面和墙壁。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因为他们从井里打的水是黑色的，粘稠的血，无论怎么擦拭，都只会越来越脏。
林谌从他们之中缓步走过，没有人注意到林谌的身形，他们都在麻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好像他们一辈子只需要做这一件事情一样。
推开一扇门，再推开一扇门。
熟悉的走廊，熟悉的柴房，熟悉的厨房。
越是接近那个地方，那凄厉的呼唤声便愈加明显。仿佛有无数只手从下方伸出，拉扯着他的灵魂，只为祈求他能够垂怜他们一眼。
[好饿啊……]
[好痛……好痛啊……]
[我不想被吃掉，我不想死……]
[哥哥被吃掉了，妈妈也被吃掉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他们都死了，尸体腐烂在泥土里，天上下着血雨，血会将所有人都吃掉。]
稚嫩的声音唱着怪异的歌，像是在嬉笑，又像是在哭泣。
这时候林谌才注意到，他们先前逃亡的那条甬道两侧居然画满了诡异的画。
虽然之前也有发觉过，但曾经的林谌打的是速通副本，压根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只要能通关就好了——
他曾经的宗旨就是如此。
副本的故事？角色的痛苦？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为了胜利，他可以舍弃很多东西……可到头来，他却发现，自己曾想要紧攥的一切，也全都从掌心的缝隙里流走了。
重生一次，难道也是为了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么？
林谌拉开了那扇熟悉的暗门，走入了门内，四周的空气骤然变冷，好像冰块似的冻住了他的心脏。
就是这里了。
那些声音里最为凄厉，也最为绝望的灵魂。
沉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一道光落入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腐臭的气息也随之袭来。
在那道光的缝隙里，所在石床上的人缓慢地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窝似乎感知到了极为微弱的光，向着这边探去。
那本应该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孩。
她有着乌黑的长发，白皙的瓜子脸，漂亮的杏眼，笑起来脸上会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她本应该拥有美好的家庭，爱着她的父母，享受每一个孩子应该拥有的宠爱。
但是……她出生在一片地狱。
能在地狱中生存的，只有丑恶的灵魂和痛苦的残渣。
“啊……啊……”
眼前干枯的人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她的手指已经没了指甲，似乎是为了防止自残而全都拔干净了。
原本漂亮的眼睛只剩下两个眼窝，双腿从大腿处被砍断，身下只有一片血色的污渍。
这是一个被囚禁在这里的女孩，她几乎遭到了非人的虐待。
“神啊……您终于听到了我的呼唤。”
血泪从她的眼中流下，扭曲的笑意从她的脸上浮现，女孩拖起待着镣铐双手，声音颤抖地厉害，
“您是来拯救我的么？”
林谌没有说话。
他见过了太多血腥的场景，也见过太多悲惨的人，他非常清楚，哪怕是神明，也无法救赎所有人。
可如果……惨剧正在他的眼前诞生，他也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麻木是对灵魂的腐化，他从未想过成为一个毫无感情的堕落者。
他伸出手，轻轻地捧住了女孩干枯的手腕，像是托住了一片残破的叶子。
“我是来实现你的愿望的。”林谌的声音很平静，
“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死一般的寂静。
女孩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愕然，到惊喜，却在最后又转变成了温柔的，和煦的笑。
但那笑容却像是掺了毒药的蜜。
“您真是仁慈的神啊……”
她喃喃着，却忽然扬起脸，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么我希望，包括我在内，这里的所有人都要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让他们也一起下地狱吧。”
·
“林谌！林谌！？”
“林哥？你……你怎么了？是在发呆吗？？这个镣铐到底有什么问题啊？怎么能让你看这么久……”
……
仿佛一下子从意识深层的海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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