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我在大门外飘了三圈,适应着自己的灵体,听乐语跟邓科长打电话描述情况,又看到乐语让姚千看着自己,以免他一时想不开干点什么傻事。
姚千不太想答应他:“……你自己看着自己吧。”
邓科长赶到的速度快得出乎意料,就像他们原本就在这里蹲守值班——这样想也正常,毕竟根据之前的经验,进入三天左右,就会在游乐园附近发现幸存者或者尸体了。今天正将是我们进入的第三天。
邓科长脸上难掩高兴,看上去蛮成熟稳重的一个人上来就要和我们挨个热情握手,还差点忘了我是残灵,没手可握。
我轻咳一声。
邓科长由此恢复正常神志,使用场面话高度赞扬了我们的业务能力,随后认真道:“关于灵域内的情况,和此次的过程,我们这边也需要详细的记录……”
“我来吧。”我自告奋勇。
意料之外的是,邓科长并没有立刻答应,我刚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却见乐语接上了话:“还是我吧,你应该也累了。”
我当然不累,不如说刚刚经历过这些,情绪中被调动起的兴奋感尚未完全褪去,正想与人分享。但此时此刻,邓科长的意思我当然也已经察觉出来。
他并不希望我在这里出现的时间太长。
一个久违了的认知突然闪过我的脑海——正如同在我流浪时,会给寄居的人家带来疾病,邓科长当然也担心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延长,对他产生影响。
这当然也无可厚非。我有些郁闷地说违心之语:“对,我累了。”
坐上回程的车之前,现场还有部分确认工作需要处理。乐语说害怕自己再干出点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暂且留在了车里,我也自觉回避了邓科长和他带来的几个处理善后事宜的其他工作人员,和乐语一起留在了车里。
我闷闷不乐,蹲在车顶上。
乐语有点好笑地从车窗探出脑袋,喊我:“别难过了,过来聊聊天吧。”
我从车顶穿过,落回车里,问他:“不怕残灵残害你的健康?”
他十分大方:“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
“……”
我好奇道,“所以说,作为驱灵师,你们对残灵也没有抗性吗?”
“说有算是有一些吧,但也不能完全消除。”他道,“就算再强大的驱灵师,也不能太长时间和残灵待在一起的。”
我怔了怔,奇怪道:“不是也有驱灵师带着残灵一起工作么?”
“一起工作,又不是一起生活,当然是不会一直待在一起的。”乐语看我,“怎么了?”
“……没什么。”
我回想起前来这里前,姚千生的那场不大不小的病。
乐语打量我的表情,眉头略挑,随即换了个话题:“我留在这里,其实是有话想跟你说。”
我走着神,心不在焉地回:“什么?”
“你不是想了解你身亡的那次事件吗?”
乐语这句话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想起与他刚见面时,我曾经问过的这个问题。但当时乐语说自己并不了解——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神明显瞥向了姚千。
“这件事情与姚千有关?”我问。
乐语笃定道:“当然,姚千是那起事件唯一的幸存者。”
如果我此刻仍然拥有人类身体,呼吸大概会因为惊讶停滞两秒。
“得知你的死讯后,我调查过这件事情。得到的情报并不算多,大多数有关人员给我的回答都是:不要多问。”乐语神色陷入回忆,带着少见的严肃。
“细节部分打听不到,但是驱灵师的生死总是瞒不过人的,那件事里死了很多驱灵师,大多都是官方的人员,虽然没有公开,但后续的影响相当恶劣。”
“等等……什么叫官方的驱灵师?”我问。
“官方当然也有自己的组织,简单来说,就是有编制。”乐语道,“有固定且高昂的工资,比起我和姚千这种临时接任务的要稳定许多。于此相对应的坏处就是,一些任务是不能拒绝的。”
我哦了一声,想到什么:“既然姚千是当年那起事件的幸存者,你也认识他,当初就没有问过他么?”
“他失踪了。”乐语意简言赅,“当时我找不到他。”
“找不到?”我意外道,“他不是驱灵师吗?而且20多岁时,他应该也还没有大学毕业。”
“我去过你们的学校,他休学了,作为驱灵师的任务也时隔一年才重新开始接的。”
乐语语气认真了些,“在此之后,我继续调查,直到一个内部人员告诉我……如果不是姚千,你们这些驱灵师,原本可以不必死的。”
我沉默了。
这句话其实可以有两种解释,我心道,一种是因为姚千的失误,害死了我们。另一种,则是故意……
但既然姚千没有被抓起来明正典刑,说明,那人的意思应当是第一种可能。
“可靠吗?”我忍不住怀疑。
“我讲给你,当然是认为这消息来源可靠。”乐语歪头,“当然,我也可以将他的个人信息发给你,你自己去找他验证。”
我真心实意地惊叹:“我可是残灵……你倒真不拿别人当人看。”
“不至于,毕竟这也是相关从业者。”乐语那张生得十分阳光且亲切的面庞上露出微笑,“你又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人身威胁。”
“再说吧。”我摆了摆手,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我再考虑一下。”
“好。”
乐语也没有多说什么,想了想又补充道,“之后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如果你不想在姚千那里,想找一个住处,我也可以帮你安排。”
这算是就业邀请?我点点头:“好,我记下了。”
这个话题算是就此结束,我很快想起了另一件事,指了指车里的背包:“对了,从灵域离开前,我把背包交给你们了。”
离开灵域后,回归残灵状态的我再次失去了拿取物品的能力。
“有什么要拿的吗?”乐语听从我的指示,打开背包夹层,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
纸张不新,被叠了两叠,上面是一串蓝色圆珠笔写就的人名,有的被划掉了,但依稀也能看出被划掉之前的字符。
“这是简一冬确认人员时用过的名单。”我道,“被划掉的,就是我们进入时,已经被吞噬的。”
“让我交上去?”乐语问。
我说:“不然是拿来给你留作旅游纪念的吗?”
“……”
乐语看着这张不大的纸,神色明显黯淡了些,语气郑重地应了一声,“我会交过去的。”
他将纸装回自己外套的口袋,顺口问,“简一冬给你的?”
“削除她情绪之后,跟她要的。”我说。
乐语自顾自笑了一声,摇摇头:“十年前的你也是这样的。”
“如果是当年的我,可能也会很在意。”他略带感慨地道,“但毕竟过去了这么久,即便是入行最晚的姚千,做驱灵师的时间也已经超过十年了。”
“只有你还留在这个年纪。”
“是啊。”我叹气,“我也好想活到你们这个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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