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仪宫正院暮色四合。
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哀鸣。
监察御史狄齐与刑部侍郎等人折返时，正撞见刑部尚书陈珪年面如死灰地匍在青砖上。
玄色官服洇着冷汗，如同被抽去筋骨的傀儡。
安贵妃倚着廊柱的阴影而立，茜素罗裙裾如暗潮涌动。
周围独不见皇帝武玄策的身影。
刑部侍郎刚想上前询问，忽然听到身后声音有异。
好像是谁驮着一架破旧的风箱急奔过来。
几人诧异地向后看去。
只见六旬开外的钦天监监正佝偻着腰背，双手撑膝剧烈喘息，官帽歪在鬓角，鹤氅下摆沾满泥点，活像被猎犬追了整夜的野兔。
这位三朝老臣喉间发出拉风箱般的声响，枯槁的手指痉挛着指向陈珪年，却连半句囫囵话都说不完整。
陈珪年急忙起身。
把老监正扶到一旁的石阶上坐下。
“我说天风兄，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还当自己是年轻时候那么跑，不要命了吗？”
老监正上气不接下气地摆着手，张口欲言，却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刑部侍郎替他说道：“老监正是想问您，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竟不惜擅闯宫禁。您说出来，如果皇上怪罪，我等也好帮您求一求情。”
其他几位大臣连忙附和。
狄齐心不在焉的跟着点头。
他现在心乱如麻，本不愿凑这个热闹。
奈何同僚们架着他一起走，不想来也来了。
陈珪年支支吾吾的不肯讲。
安贵妃玉指轻叩朱漆栏杆，声音带着寒意。
“陈尚书尽管说出来便是，刚才皇上也讲了，天子无不可对人言之事，难道你要抗旨？”
陈珪年浑身一颤，五官都皱成了一团，“臣岂敢抗旨，实在是……”
他用手拢在嘴边，压低了声音。
“京兆府抓到一伙江湖悍匪，例行审问之际，竟问出一桩惊天大案！”
“皇后娘娘入宫前出城祭祖，却被他们给掳走……玷污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愣住。
少顷后，也不知道是谁“啊”的大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擂鼓般的跳动。
“嘶！！”
“老天爷！”
“这么说，谣言是真的？”
“这这这……捅破天了啊！”
“皇后娘娘既然遭此横祸，为何不一死以全名节，怎么还能假做无事一般入宫为后？”
钦天监监正好不容易缓过那口气，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喉间发出“嘎——”的一声怪响。
枯槁的手死死揪住胸前官服，整个人直挺挺向后栽去。
口中喃喃的说着：“完了……完了……老朽晚节不保，将休矣！”
陈珪年大惊！
“天风兄怎么了这是？”
安贵妃掩口轻笑道：“片刻之前，徐监正曾亲口对皇上说，今夜星相显吉，主中宫贤德有方，恭贺皇上得苏氏女这般良配。”
陈珪年嘴角一咧。
这和当面指鼻子骂皇上捡了双破鞋有什么区别？
若是旁人说的也就罢了，毕竟世俗之人不通天机。
可他徐天风是钦天监监正啊。
狄齐双股颤栗，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如蒙大赦！
祖宗保佑！
皇后贞洁有损之事居然是真的！
这下好了！
皇后此番必定倒台，甚至会被赐白绫缢死。
自己终于不用提心吊胆，惧怕被皇后拿住把柄那件事了。
他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正对上安贵妃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忽地，安贵妃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冯金水吩咐道：
“眼下时辰不早，后宫妃嫔们怕是要来向皇后晨昏定省。”
“你赶紧去将她们拦下，叫她们不要在这种时候过来添乱了，免得惹皇上不愉。”
“是！”
冯金水躬身领命，瞬间就听懂了安贵妃言语中的真正意思。
什么不要让妃嫔们在这个时候过来添乱？
反了！
这话分明是让他赶紧把各宫妃嫔们都叫过来，吃瓜看戏。
冯金水快步出去。
安贵妃又对芍霜和如茵道：“你们两个也去，后宫的妃嫔贵人那么多，冯金水自己怎么拦得过来。”
“是！”芍霜和如茵掩口偷笑，忙不迭的去了。
安贵妃又嘱咐：“仔细些，莫要惊扰了太后！”
明白！
如茵心道，奴婢保证把太后她老人家惊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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