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快退!”
方伍扬声嘶喊,几近破音。
田将军抬起头,望着漫天的箭羽,刚刚放下的心又再次悬了起来。
“列盾!”
他伸手抓住一个士兵充当人/肉/盾/牌,一边喊一边后退。
经验丰富的西凉兵有样学样,抓起旁边那些被他们策反的曹氏新兵,仿佛提着一袋等人长的沙包,严严实实地挡着自己的身躯。
那些背叛曹氏的新兵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连中数箭,成为西凉兵的牺牲品。
方伍头皮发麻地后退,与其他“弃暗投明”的曹氏部曲短暂对视,生怕他们成为下一个肉/盾。
大约是前排的新兵蛋子足够多,又或者,西凉兵留着他们另有他用,第一场箭雨结束后,被推出来挡箭的全是新兵,没一个是曹氏旧部。
这让方伍等人稍稍安心了一些。
田将军勉强找了个掩体躲避,瞧见狼狈逃来的方伍,脸色一阴。
他像抓小鸡仔一样,一把捏住方伍的脖子:“怎么回事?你带我们走进曹军的圈套?”
方伍余惊未定,被这么一捏,差点两眼一翻厥过去。
好在武者的体质犹在,他并没有这么脆弱。
“引将军入圈套?我莫非疯了不成?刚刚我差一点就死了!”
田将军冷笑不已:“焉知这不是你的苦肉计?”
“若是苦肉计,我方才为何要大喊示警?”
方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找回理智,
“曹操并不是个好对付的,要不然,当初岂会让李将军吃亏?”
眼见田将军再次冷笑,逐渐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方伍连忙补充了一句,
“我们都想岔了。这场大火,不是城中那些被策反的士兵干的,而是曹操的请君入瓮之计。”
方伍不敢停顿,一股脑地丢出自己的想法,
“如今想来,曹操断腿一事极为突然,恐怕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筹划。”
听到重点,田将军就是再惊怒,也没有继续加重手劲,将方伍的脖子扭断:
“说下去。”
情况紧急,方伍只得长话短说:
“方某也是不久前才察觉到这个问题——曹操并没有将新兵登记入册,我们一直以为曹操募得的新兵也就一千人出头。可实际上,曹操招来的新兵可能远远不止这个数。”
方伍半真半假地说着,尽量将话题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引,
“一千人与一千五百人……对数量不敏锐的人,一眼看不出端倪。曹操一开始就隐瞒了新兵的真正数量,将几百个最强壮的新兵藏了起来,暗中训练。”
田将军扭眉听着,越听越烦。
一直关注着对方脸色的方伍心中一突,话锋猛转,
“但,将军无需担心。就算曹操这边多了几百个新兵,在人数上,仍是我们更胜一筹。何况,在与太师的对战中,曹操的兵甲早就耗损了大半,即使藏了一些箭矢,也数量有限,经不起损耗。只要我们能熬到箭矢用尽的时候,就算损失一部分‘耗材’,又如何呢?”
说到“耗材”这两个字,方伍特地往几个畏畏缩缩的新兵方向扫了一眼。
经方才那一轮乱射,跟来的五百多个新兵死了三十多个,每个人身上都插着一根到十根不等的羽箭。
田将军接受了方伍的说辞,却还是对他深感不满。
“那你为何不早些发现?刚才那一轮,要不是本将军反应快,早就中箭了。”
方伍垂下眉眼,连声认错,坦诚自己的愚笨与不慎,眼中却折过一道恨意。
田将军虽然对方伍深感不满,但他军中都是头脑简单横冲乱撞的人物,缺少智略性的角色,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将方伍这个“还算有几分脑子”的“智将”牵在手里,让他为自己出谋划策。
这支成分杂糅的西凉队伍,将领与智士互相嫌弃,各怀鬼胎,却又不得不依靠彼此,继续合作。
至少在表面上,两人还是惺惺相惜的模样。
“方才是我误会了贤士。”
田将军伸出大掌,拍了拍方伍身上沾染的灰,
“接下来的行动,贤士可要多多费心。”
方伍笑容牵强得像是便秘,满肚子邪火都堵在腹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是方某仰赖将军才是。”
……
在一处僻远的院落,曹操听完下属的汇报,转向一旁的黛衣青年:
“正如先生所料,敌军看到火光,以为生了变故,马不停蹄地往这条主道走。他们被我们的弓箭手压制,不得不躲进两侧的巷子,借围墙掩护,不敢冒进。”
端坐在曹操身旁的黛衣青年正是荀彧。
“叛徒方伍跟随主公多年,知道主公在征讨董卓的战役中耗损过多,此刻必定缺兵少箭,他多半会让西凉军躲在墙后,让新兵作为试探的诱饵,用以消耗我们的箭矢。”
这声“主公”在曹操听来,简直悦耳至极。
不仅因为“主公”二字本身拥有的含义,更是因为——道出这句“主公”的荀彧乃是前任司空荀爽的子侄,年纪轻轻,就已拥有过人的见识与才能。
初见的那天,曹操与荀彧聊了小半个时辰,便发出“这正是我的子房”的感慨。
将荀彧比作子房,既是恭维,也是实话。
曹操真心实意地这么想。
在他看来,荀彧不仅深谋远略,心思缜密,更难得的是他心性敞亮,君子而迂执,是主家们最喜欢的那一类谋臣。
得到如此省心的王佐之才,曹操那因为连番倒霉而生出的坏心情顿时散了大半。
他不由又想起府内供着的另一个“奇才”。
曹操:“……”
凡事最怕对比。有了荀彧这般好相处、好说话的谋臣,那个心性莫测,还要把自己的窗户打造成囚笼模式的“奇才”,不免让曹操的好心情染上了一丝微妙。
虽然顾至同样贯微动密,甚至文武兼备,可……
想到这些日子的相处,曹操的面颊不明显地抽动了一记。
顾至的离去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能迷惑敌人的视线,让敌人安心地踏入陷阱。
可当顾至真的主动辞别,只与曹昂通了气,完全没跟他打招呼……
曹操真的忍不住怀疑,以顾至那难定的脾性,说不定会直接忘了他这一号人,直接来个一去不回。
“主公假装伤了腿,诱使城中内应再次投毒,又让心腹部曲装出染病的模样,哄骗西凉军入城……”
娓娓的话语让曹操回过神,不再想顾至的事。
“等西凉军连番吃瘪,便会明白这些‘天时地利’都是主公的计策,到那时,他们的警惕心将拔到最高。”
荀彧笃定道,
“我们可利用他们的警惕,使他们提心吊胆,不然再贸然地分散兵力。如此一来,他们的主力将被困在城中,等夏侯将军除去城外那些暗中放哨、相互驰援的士兵,便可在城中对西凉兵进行游剿。”
游剿,即游动清剿。
曹操从未听说过这个说法,却能望文知意,心领神会。
按照荀彧的计策,他们胜算颇大,却也同样存在着极大的风险。
事实上,早在第一天的时候,荀彧就已与他说明利害,建议他暂避锋芒。
但曹操有着自己的想法,他愿意稍稍冒一次险。
“总得挖去腐肉,才能去腐生肌,彻底断除病灶。”
曹操长叹了一声。
在龙亢的时候,“顾至”策反他四千多个新兵,又引出陶谦部将的阴谋,在那时,曹操就意识到自己身边有细作存在。
因为陶谦不可能那么恰巧地掌握他的行踪。
知道他外出募兵的,只有身边的人,以及供养了多年的曹氏部曲。
钱四在井里投毒一事,更证明了这一点。
曹操想一口气把叛徒清出自己的队伍,干脆将计就计,引狼入室。
反正,他现在一无所有,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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