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不知寒》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夜色如墨，泼上东西二街。
杜氏香坊却仍然灯火通明，辉辉烛火下，无数的彩蝶翩翩起舞。
许多人都知道琳琅之名，可是平时，她身居照花楼，要一睹芳容、一闻琴音谈何容易。因此，今夜这潺潺琵琶之声，吸引了许多人驻足观赏。
此情此景此境，不少人解囊购入这可引蝴蝶的酴醾香。
杜大娘眉开眼笑，算账算得手软。
一曲余音未散，人群中忽有一道刺耳声音响起：“外表再怎么光鲜亮丽，也不过一介琴妓而已，各位难道想与琴妓用同一种香么？”
纷扰的人声一时安静下来，本来已择好香盒的客人也默默将香盒放回原处。
杜若蘅循声看去，这人竟是之前来香坊闹事的那名绸衣客人。那人见自己的话生效，不免得意。
她正欲上前，却听见高台之上一道清冷却饱含愠怒的声音响起：“琴妓又如何，也是靠自己的双手谋生，难道天生就低人一等吗？”
琳琅本欲弹奏下一曲，此刻却抱紧琵琶，怒视着绸衣客人。
那绸衣客人像是早知道会招致琳琅的反驳，他不紧不慢走到台下，紧紧盯住琳琅耳侧熠熠生辉的明月耳铛：“琳琅姑娘名扬京城，只需戴上珠翠首饰，端坐台上弹奏一曲，就不知有多少富贵名流为你抛掷缠头。”
接着，他环视四周：“琳琅姑娘用这酴醾香取悦恩客，各位效仿琳琅姑娘，也是和她一样，要取悦什么人么？”
一言既出，许多客人似乎被他说服。
女客投向琳琅的目光从纯粹的艳羡变得复杂，男客为了避嫌，也收敛起如痴如醉的表情。
琳琅面色发白，她被“取悦恩客”这几个戳中了痛处，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她背脊挺直，嘴唇抿成直线。
那绸衣客人本是一幅洋洋得意的神色，忽然察觉到一道沉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时，对上千步幽深的双瞳，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还是强撑着伸出手指着千步：“怎么，你们说不过我，就想要以武力相逼吗？”
杜若蘅扫了一眼千步，后者立刻收敛起神色，长睫落下，一幅温和无害的表情。她叹口气，越过人群，走到绸衣客人面前。
她先安抚地对台上的琳琅点点头，才不紧不慢开口：“这位客人，按照你的意思，人便是有三六九等的，不知该如何区分各人的等级呢？”
绸衣客人嗤笑一声：“这还不简单，上等人，便是那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次一等的，便是如我们这样老实本分的人；而那些优伶艺人之类，当属最下等。”
人群中有人沉默不语，也有人鼓掌叫好。
高台上的琳琅早已是双目通红，抱着琵琶的手紧紧攥出青筋。
这人说的并非无理，世人眼中，青楼楚馆中飞不出高贵的凤凰。而琳琅自己千方百计想要赎身，也是为了逃脱那红粉销金窟，从而不再被人肆意轻贱。
杜若蘅绕着绸衣客人走了一圈，又缓缓登到高台上，站在琳琅身侧，居高临下睨着他：
“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是，现在你在台下，我在台上，我虽可俯视于你，却不敢说自己身高要高于你。你区分三六九等，便只看人的身份地位，而不看品格高低吗？”
绸衣客人没想到杜若蘅有此一问，打着哈哈：“这当然，当然不是。”
杜若蘅正等着他这一句，立刻说：“那我想请教你，有一人，她虽为妓子，却智计超群，还曾领兵抗敌，你说她是高贵还是低贱呢？”
绸衣客人眼珠飞快转动，记忆里似乎并无此人，于是指着杜若蘅：“你休要胡言，何曾有这样的人！”
杜若蘅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身边的琳琅：“琳琅姑娘，想必这个人的大名，你也是知晓的。”
琳琅此刻已一扫气愤，神情激荡，双目炯炯有光：“此人便是北宋歌妓梁红玉，她平定叛乱，又将入侵金兵拒于国门之外，可谓是女中豪杰！”
杜若蘅杏眼弯起，唇边漾出一个小小梨涡。她环视台下，正对上千步投来的目光。由于角度原因，平日里幽深莫测的黑眸，此刻明晃晃闪烁着醉人笑意。
只有绸衣客人面色黑如锅底。
杜若蘅不等他开口，又继续逼问：“还有一人，家财万贯，出入间家仆侍者前呼后拥，尊贵非常。可是其人品行低劣，数度陷害他人，这样的人，也称得上高贵吗？”
绸衣客人脸上青白交加，他转身欲走，被千步抬臂挡住了去路。
一旁有其他客人等不及了，大声问道：“你说的这个品行低劣的人是谁啊！”
“是啊，快说呀！”
见勾起众人的好奇心，杜若蘅面上笑意更盛，她伸手指着那名客人：“便是此人身后，为其撑腰的鸿福香坊钱掌柜！”
绸衣客人面色阴晴不定，回头怒斥：“你血口喷人！”
唾沫星子喷溅，他身侧众人纷纷远离。
杜若蘅唇边梨涡更加醉人。她撩起裙角，缓缓走到一名蓝色布裙的女子面前，问道：
“柳三娘，如今已是春夏之交，天气炎热，早已过了郁金香的花期。可是不久前，却有一人欲从你的香材铺中购入新鲜郁金，你可还记得此人是谁？”
柳三娘思索片刻，很快回答：“便是鸿福香坊的伙计，因我家温房恰好还有几株，便卖与他了。”
杜若蘅点点头：“这便是了。寻常制香，需以干花配伍，只有在已制好的香中另添香材，才需以新鲜花汁加入，只是用这种方法，到底与寻常香品气味不同。”
她眼神紧紧锁定绸衣客人：“你前几日拿来的那盒贵人浥汗香，便是以此种方法添加了郁金，才会使人过敏。你敢说，你不是受钱掌柜指使，有意诬陷于我杜氏香坊吗？”
她原本嗓音轻柔，尾调却忽转严厉，吓得绸衣客人打了一个激灵。他面色难看，正欲辩解，却被人群中另一位客人截住了话头。
“我认得他，从前不是一直跟在钱掌柜身边吗？”
霎时间有许多人都面露恍然之色，看向绸衣客人的目光变得鄙夷。
此时绸衣客人仿佛众矢之的，再也没有了先前故意找茬的气焰，头颈低垂，匆匆推开围观的客人，仓皇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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