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泰十七年,小寒。
洛都明德殿,帝驾所在。
殿内烧着暖烘烘的地热,未免贵人吹风,门窗都只淡淡地开了丝丝缝隙,也因为此,浓郁的药味盘旋于此,久久不散。
嘉泰帝裴徽便正是伴着这重重的药味与太医院掌院秦献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他睡了太久了,也正是在这半梦半醒的昏睡间,他回顾了自己的大半生,想了很多很多……
“犹记得当年朕初承祚时,都道父皇去得仓促,”嘉泰帝边咳边笑,这笑,是自嘲的,苦涩的笑,“而今朕缠绵病榻数年,仓促倒是不会让人觉得仓促了,只是可惜,朕连皇祖父的半数都活不过、比父皇都还要短寿一些。”
太医院掌院秦献不敢多言,只诚惶诚恐道:“陛下春秋鼎盛……”
“朕心里清楚,朕也就这些日子了,”嘉泰帝摆了摆手,示意秦献不必说那些场面话,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苦笑道,“四年前宣同府一战,朕呕尽心血,仍是大败……其时真是恨不得与众将士们一并去了,只是不忍,不忍,才勉强支应到如今。”
不忍什么,嘉泰帝却没有多提。
“只是可惜,天祖父太/祖戎马一生,开我大庄百代基业;高祖慧帝分封诸子以卫帝都,除灭门阀无数;曾祖景帝初元变法,累万世功德……”嘉泰帝闭了闭眼,想前人事迹,更衬己之无能,“朕之祖父文帝,在位七十二年,开疆扩土,教化万民,更是将大庄社稷推至顶峰,引得四方来朝、蛮夷皆跪拜称臣,乃千古文治武功第一人!”
“可惜朕,忝居五世遗德,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族南下,疆土四分五裂,百姓流离失所,社稷分崩离析……而今,更是要做这千古第一大罪人了。”
秦献垂首恭立,望着病榻上年轻瘦弱的君王,心中不是不同情的。
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难道能去说,陛下,这不怪您的,大庄的百代基业,本就在您十八年前您尚未即位时,随着那一场宣同府大战,被打得碎了个叮当响了……
十八年前的宣同府大战,最后虽是胜了,却是惨胜,大庄的军事基业被打垮了,会打仗的帅将兵卒死了个尽……先帝在深宫中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终惊惧过度而死。
嘉泰帝仓促登基,兢兢业业修生养息,勤勉维持到四年前,其间虽屡有战败,却每每都尝试着在控制了最小的代价,直到四年前。
四年前的宣同府一战,输的,不仅仅是大庄军中再也挽不起的军心士气,更是仿佛连嘉泰帝心口最后强撑着的那股气也彻底给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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