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镜如冰霜般簌簌坠落。
褚岳双手交叠,于一片狼藉中抬头,眉峰微蹙:“胡闹,锁妖符以术士性命为引,如何说解就解?”
宋岐灵侧目,见他衣衫完整、鬓发未乱,仍旧是那副端方和煦的模样,仿佛周遭的混乱与他毫无干系,心头那股无名火骤然窜起:“怨女的妖力虽强,实力却远在你之下,即便解符反噬,也伤不了你分毫,如何不能解?”
她抬手指向远处,“何况聂师叔还在她手中,你当真不顾他死活?”
提及聂风息,褚岳轻嗤一声,满不在乎道:“捉妖师与妖本就正邪两立,况且是她招惹我在先,今日收了她便算是替天行道,聂风息与妖为伍,死不足惜。”
立于一旁的顾连舟闻言,忙开口打断道:“褚宗主何出此言?师父他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怎的就该死了?”
“哦?”褚岳好似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原来你是聂风息在外收的徒弟?”
他漫不经心地转过视线,目光扫过不远处身躯残破的镜面人身上,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他难道没同你说他与怨女苟且一事?”
顾连舟呼吸一滞,隐于袖口的双手缓缓攥紧。
还未等他开口,身侧的师兄已厉声喝道:“褚岳,人命在你眼里就这般轻贱?昔日的同门之情,你当真半点都不念了么!”
褚岳闻言嗤笑出声:“他早已叛出师门,与我再无半分瓜葛,何来的情分?”
说罢,不再理睬宋岐灵,合上双眼自顾自地念起咒来。
这个疯子。
宋岐灵不知他为何要在此关头发难,只觉其中定有蹊跷,可眼下碍于时机不对,无法仔细追究,一时心中烦躁不已。
碎裂的镜片重新凝聚,恍若流动的水银般重新凝聚成三条尖锐的臂膀,边缘锯齿比之先前愈发锋利骇人。
气浪翻涌间,镜面巨人再次朝他们扑来。
宋岐灵双掌合十,飞快结了道印,冲上空抛去,却是替那镜妖罩上一层防护咒。
她矮身向后滚去,躲开掌风,拉着顾连舟便往后退去。
既动摇不了褚岳,那便能拖延一会是一会儿,若是能给他添些麻烦便再好不过了。
“徒儿,你太优柔寡断了。”褚岳只当宋岐灵心软,轻叹了声后,手指翻飞,抬首与镜妖打了个照面,口型无声地念着绞杀妖邪的咒语。
只听“砰”的一声,以褚岳为中心激出一片磅礴的气浪,碎镜被震荡散开,化作漫天星河,顷刻间将这方虚相填满。
感知到妖气在飞速流逝,顾连舟瞳孔微缩,声音发颤道:“师兄,虚相……要崩塌了。”
而虚相崩塌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宋岐灵被疾风吹得半眯上眼,咬着后槽牙,饱含血腥气的两字自齿缝中缓缓蹦出:“褚、岳!”
她的防护符虽只抵消了微末伤害,却让罗卿玉溃散的速度稍缓了一瞬。在褚岳冷眼注视下,那团妖气终是支撑不住,如流沙倾泻,散作万千光点簌簌坠落。
无人察觉处的幽暗处,菟丝子如游鱼般倏然掠出,末端分化出数道触手,卷起光点,往影子里藏去。
褚岳自腰间暗袋中取出金钵,将残余妖气尽数收拢,直至金钵钵嗡鸣震颤,方才作罢,撑地站起,朝二人走来。
“心怀仁慈便是向敌人示弱。”他不忘施教,语带训诫,“难不成你真想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一只妖物投诚?”
视线扫过她颈子上的血痕,抬手欲触碰,便见宋岐灵反应迅速地向后躲去,眼中是意料之中的厌恶。
他便笑了,笑得克制而冷静,“莫要生气了,怨女倒是痴情,将聂风息牢牢护着,并未伤他分毫。”
宋岐灵掐了下手指,恶狠狠地瞪向他:“我竟不知褚宗主已变得如此独断专横,冷心冷肺。”
眼看镜室化作齑粉簌簌往下掉落,她转身扶住顾连舟的肘弯,头也不回道:“师弟,走。”
看着两人在光影中踽踽独行,褚岳眼中笑意未退,目光流连在宋岐灵的背影上,少顷,扫过顾连舟的脚下,唇角泛起一丝兴味。
那儿竟残留着怨女的气息。
真是有趣。
-
慕容家大比赛场之上,四人一器灵凭空消失了。
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就发生在众人面前,慕容家主不得不站出来安抚众人情绪,强撑着让大比继续。
而底下的俞七和柳岱已然坐不住了。
他们先前随万兴商行的当家一同坠入过虚相,自然省得眼前一幕非同寻常,何况消失的四人出自同一师门。
是以,俞七趁乱攘开人群,一跃而起,霸着一方擂台不让旁人沾边。他回身看着台下的慕容枭,眉毛竖起:“人都不见了,还比什么比?”
慕容枭面色难堪,心道这是什么倒霉的日子,竟遇上这般离奇荒唐的场面。他望着小儿子的灼灼目光,立在原地踌躇不已。
下一瞬,却见半空中裂开一道刺目的口子,三道身影从中滚出。
宋岐灵身形一晃,自扭曲的虚相裂隙中跌出,踉跄着跪坐在地,身后传来顾连舟一声颤抖的“师父”,她仓皇回首,便见聂风息安静地躺在朱红的擂台之上,双目紧闭,恍若陷入沉睡。
不过须臾,一道青衫踏出虚空,向她递出修长苍白的右手,声音蕴着温和:“徒儿。”
宋岐灵缓缓抬头,看着男人漆黑的瞳孔,心中蓦地发寒。
她的师父,至少名义上她该唤他一声“师父”。隐藏在这副光风霁月的皮囊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一颗心。
还是说,这人根本没有心?
她不该在众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至少不能做得太过激,毕竟底下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
是以,她别开视线,撑地爬了起来,而后利索地跳下擂台,冲慕容家主点头示意:“发生了一些意外,眼下俱已解决。”
慕容枭闻言瞳孔骤亮,面上漾出笑意来,指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仆走上前去,将台上的聂风息抬至马车中休息,继而冲众人抱拳道:“诸位见谅,耽误了些时辰,大比继续。”
俞七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明所以地搔了搔脑袋,在老父的怒视中不情不愿地离开擂台,却也不愿继续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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