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声剧烈。
一只手从侧边伸过来，稳稳抓住那箭，十五脚步未停，手中箭向来时方向掷去。
那支箭在视线中缩成一点，落进再次射来的一片箭雨中，无数箭尖顶端带着寒光靠近，破起的风掠起红色发带。
青瓦声密集而细碎，十五偏头看去，扬起的手腕下翻，五枚细小银刃飞去，打落近在身前的五支箭。
他加快了脚步，在墙檐上近乎飞奔。箭雨落于后方，那人似乎铁了心要掷他们死地，在长街上便毫无顾忌地动手。
是谁？
杀了来福，现在又想将她灭口，如果不是崔珉的话，那又会是谁？
或者说这也是崔珉局中的一步，也并非没有可能。
宋萝用披风包着木盒，一手提着灯，在狂乱扑来的风前勉强睁开眼，灯盏摇晃剧烈，夜色中只见一抹上下起伏的亮光。
更多的箭追寻而来。
十五速度极快，不到一刻钟，离绣坊仅剩一条街，穿过绣坊，便至衙门，他再次掷出五枚银刃，三支箭矢应声而落，一支箭惊险擦过他腰间，黑衣破开一道缝口。
宋萝被他扛在肩上，另一支箭直直冲向她额头。
十五偏过身，用后背挡了这一箭，刺入血肉的声音响在耳边，他没停下，继续向衙门的方向赶。
来不及了。
指尖传来濡湿触感，宋萝胸前心跳未息，扯住他衣角，低喝：“把灯往东南方向扔，去下面西南角的房子！”
十五怔了下，手中被塞入灯，反应比脑子更快，下意识照做。
暖灯在黑暗中一闪，身后紧追的箭雨换了个方向，扑向那灯所在的方位。
趁着这间隙，他脚下轻点，落进她方才所说的西南角房子的院落，院内仍亮着灯，依稀可见房内人影晃动。
似是听到动静，门从内打开，身材略胖的男人走出来，见到他们，瞪圆眼睛，神色震惊，却没叫出声。
宋萝脚下终于触到实地，头仍晕得厉害，在十五动作前先一步开口：“李老板，让我们进去躲一躲。”
院中铺着的香料散出纷杂香味，冲淡十五身上的血腥气。
还好香铺离绣坊不远。
李老板戒备地盯着少年拔出的刀，面色不虞：“那可不成，宋姑娘，你们大半夜地强闯民宅，还拿着刀，不会是要抢劫吧，我可是要报官的。”
十五冷冷看他：“我，就是官。”
听到这话李老板眉头一压，挺着肚子往前走了几步，打量他好几眼，又看向他身旁的宋萝，视线转了几圈。
李老板吃软不吃硬。
十五后背扎着箭，血逐渐洇开，宋萝挡在他身前。
暂时不能让李老板看见这伤，商人最怕惹上麻烦，那群追杀他们的人发现那灯只是障眼法，必然会转回方向找他们。
得先进屋。
她抱着披风裹住的木盒，胡说八道：“他不是什么官，我们在私奔，他爹不许他与我在一起，派人来追我们，李老板若让我们进去躲一躲，草绿青绣香囊的绣样与针法，我双手奉上。”
十五面露茫然，手中的刀被宋萝推了下，他抿着唇默默收了刀。
听到前半句，李老板眉头微松，听到后半句，李老板眼睛一亮。
锦绣坊被烧的消息他早知晓了，那绣样又是坊内独有，再找别的绣坊也制不出一模一样的，但若有绣样图与绣法，那便简单许多。
他露出笑脸，颊边的肉挤成一团，转身打开门：“原是私奔啊，好，好，快进来，小心点门槛儿啊。”
宋萝先进了屋，十五跟在她身后，伸手关上房门，屋内烛火照亮他苍白脸色。
血腥气漫入鼻间。
李老板越过屋内屏风，着急去里面拿纸笔。
宋萝低声问："如何帮你拔箭？"
少年神色仍然有些茫然，细密疼痛自背后传来，他眨了眨那双黑眸：“我给你，的，匕首，砍断箭。”
她抽出腰间的匕首，寒光出鞘，当时未仔细看，此时烛光之下，刀鞘竟镌刻银色暗纹，极为精致。
正要走到他背后，他却偏过身，不肯将后背留给她，眼眸盯着她。
宋萝察觉他身体紧绷，猜想许是死士的本能，不能将后背展现给别人。
她只好道：“那你蹲下一点，我帮你砍断这箭。”
十五顺从地蹲下身，箭伤在靠近他左肩的位置，就着这个面对的姿势，她倾身靠近，握着刀柄的手腕翻转，向露出的那截箭身削去。
匕首意外地锋利，箭尾落下。
她衣袖擦过他的脸，一瞬又退开，幽微香气传过来。
十五忽道：“你好香。”
他似是不知道这话有多轻浮，面上茫然更甚：“你好香，为什么？”
知晓这少年不通男女之事，宋萝收刀回鞘，抬起眼，倒是认真解答：“浣衣时加入一点皂角，衣服晒干后便有香味。”
想起见到他时，他身上萦绕着的淡淡血腥味，眸光下落到少年黑衣上：“若取柑橘皮磨碎以制皂角，可以去除衣服上的血腥味。”
十五黑眸亮晶晶的：“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若猜不透人心，宋萝根本活不到如今。
她没说话，退开两步，绕到他身后捡起地上的半截箭身，与匕首一起塞回腰间，展开皱成一团的披风，递给他。
用气声说：“穿上盖住伤口，别让李老板发现你的伤，否则我们会被赶出去。”
十五用披风将自己裹好，只露出一个头。
披风后传来脚步声，应是李老板拿完纸笔回来了。
宋萝转过身，一张与自己几分相似的脸映入眸中。
那少女脖间空荡，惊讶地睁大眼，盯着她，嘴唇颤动。
心中狠狠一跳。
宋萝捏紧手中木盒，指尖传来刺痛。
“宋姑娘，纸笔来了。”李老板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拿着几张宣纸，看见少女站那不动，拿过她手里的砚台，“你这孩子，杵这干嘛，去倒水来。”
少女神情激动地打了几个手势，嘴中发出“啊”声，时不时向这边看来。
李老板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天生是个哑巴，宋姑娘你别介意。”
宋萝摇头，少女飞快跑去倒了杯水，将茶杯塞进她手中，扬起一个腼腆的笑，眼睛弯弯的，指了指自己，又打了几个手势。
“这孩子说你长得像她姐姐，看着亲切。”李老板走过来，将砚台与宣纸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她姐姐早逝，留她一人孤苦伶仃，也是可怜。”
水杯温凉，寒意一点点从指尖渗进来。
宋萝认真看着少女的脸，一寸寸扫过每个地方。眼圈有些黑，应是最近香铺忙碌未休息好，脸颊鼓鼓的，带了点肉，没饿着自己，一双眼眸笑意盈盈，神采飞扬，应是过得还算开心。
看完了，她才挪开目光。
“的确可怜，还好遇到了您这位大善人。”她面容冷淡，少女神情失落下来，却还是盯着她看。
眸光炙热，烫得宋萝心中发酸，身前一暗，十五挡在她面前，隔断了少女看过来的视线。
他冷着脸盯回去，眸色凌厉，少女面色一骇，提着裙摆跑了，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李老板不高兴了：“你吓这孩子干什么。”又看向宋萝，“你这相好的小郎君，脾性甚凶。”
“勿怪。”
宋萝从十五身后走出，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握着木盒，迟疑片刻，她转头看了他一眼。
十五眨了眨眼。
宋萝把木盒塞到他手里，指尖蹭过他掌心，一片冰凉，她顿了顿，仔细观察他面色，比之前更白了。
那群人奔着灭口而来。
会不会在箭尖涂毒？
她低声问：“你还撑得住吗？”
十五抿起唇，额上冒起一层冷汗：“那箭，有药，还能撑，一柱香。”
还真有毒。
宋萝长睫轻颤，收紧手心，这少年死士是为了救她，才中了那一箭。
“若你一个人带着账册回衙门，可能甩开他们？”她垂下眸，心中纠结万分。
不能亲手将账册给沈洵舟，今晚便白费了一场力。
十五点头：“能。”
算了，她不愿再背负一条人命。
心中思绪飞转，很快想好了对李老板的说辞：“那你先......”
“但你会死。”少年声音笃定，“大人说，你会被人追着灭口。”
宋萝一顿，寒意窜上后背。
沈洵舟早就已经猜测到了？
李老板走过来，语带不耐：“宋姑娘，你何时将绣样交与我？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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