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春到人间。
山寺的桃花灼灼盛开,暖风裹挟着草木复苏的生气。
九襄照旧到后山拾取炊薪。古刹后山的路径她再熟悉不过,今日却有些异样。
穿过那片竹林时,林间喧闹的鸟雀声倏地一静,然后哗啦啦四散而去,仿佛被什么的惊扰了。一阵微风拂过,竹叶沙沙,那声响却与往日似有不同。
九襄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被惊动的几片竹叶,正打着旋儿,悠悠飘落。是她多心了么?
她继续上山前行,走向更深的松林。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松针,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就在她弯腰准备拾起一根枯枝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侧上方树影极不自然的晃动,她猛地抬头,一滴凝结的松露,正正坠在她的眉心。
冰凉一点,灵台仿佛被轻轻叩响。
她抬手拭去那点湿意,却感觉一道无形的目光,悄无声息地缀在她身后,温和却存在。
未及深思,便听见微弱而凄惶的哀鸣,像是只小兽被困的悲音。
前方不远处,几个总角少年的嬉闹叱喝声清晰传来,九襄悄悄靠近他们,躲在松树后张望。
只见三个总角少年围住了一只奇异的小兽,正兴奋地大呼小叫。那生灵长得颇似松鼠,不过巴掌大,一身银灰色的绒毛细腻如缎。奇特的是它身侧延伸出一层薄薄的皮膜,从前肢腕部一直连接到后肢踝关节,仿佛披着一件袈裟。它有一对黑曜石般圆溜溜的大眼睛,此刻正因为恐惧而瞪得滚圆,在阳光下泛着水汪汪的光泽。
“快看这怪胎!定是山里的精怪所化!”
男孩们将它栓在树下,它拼命挣扎着,发出细弱的“嘶嘶”声,那声音既像雏鸟啼鸣,又带着几分呜咽般的颤音。
“阿弥陀佛,小施主手下留情。”九襄快步上前挡在小兽前,合掌行礼。
男孩瞥了她一眼,啐了口唾沫:“呸,黄毛丫头,怎么,你可怜这个妖怪?”
“草木国土皆能成佛。此兽形貌虽异,亦是生灵。”九襄目光坚忍,声音清越,“你们看它这身皮翼,分明是天地造化的精妙之作,何来妖怪之说?今日你们若害死它,便是种下恶因,他日必受其果。我担忧的不是它,而是你们将来要承受的业报。”
“臭丫头,你还替这妖怪说话!”男孩恼羞成怒,捡起石块砸向她。
石块擦着她耳畔飞过,正中小兽的后腿。那生灵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身侧的皮膜因疼痛而剧烈颤抖。其他男孩见状却觉得有趣,也纷纷捡起石块向那小兽丢去。九襄转过身子,伸出双手护住小兽。
忽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块飞来,恰好击中她的左手腕。菩提串应声而断,露出了她手腕上那个淡红色的胎记,那印记形状奇特,仿佛一簇跳动的火焰。
“天啊!她手上也有妖怪的印记!”一个眼尖的男孩尖声叫道,指着她的手腕连连后退,“她也是妖怪变的!难怪她护着它,她和这长翅膀的都是妖怪!”
其他孩子闻言,顿时骚动起来,纷纷捡起更大的石块,口中高喊:“妖怪!打死这两个妖怪!”
尖锐的石块如雨点般落下,九襄咬紧下唇,任由那些石块砸在她的背上、肩上。
当两个男孩抬起磨盘大的石块准备砸死那生灵时,她也义无反顾地挡住小兽,那姿势像极了佛经里投身虎口的萨埵太子。
危机之刻,疾风卷着松针掠过耳际……一个白色身影从空中飞落,出手救了她。
一位白衣少年从三丈高的松树上凌空跃下,足尖轻点,白袍猎猎如展翅苍鹰。手中弯刀划出半圆,石块应声碎成齑粉。
“沉肩坠月。”说话间,少年双指已点过三个男孩的穴位,三个男孩顿时原地立住,无法动弹。
“以强凌弱,以重暴寡,岂是君子所为!念你们年幼无知,今日只当给你们的小小教训。一炷香□□位自解,你们且老实呆着吧。”
九襄乘机将那生灵解开,收入怀中。
少年则拎起九襄的后领飞身疾驰,身形一晃便已掠过数丈。待九襄回过神时,两人已置身山顶开阔的平地。
九襄瞠目结舌,在她眼中,少年仿佛来自九天:清俊脱俗,不染尘埃,阳光洒在他的肩头,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仿佛天地间的风华都集于他一身,尤其是他眉宇间那颗朱砂痣,圆润明净,宛如古佛额间的白毫相光。
当九襄爬上一颗大树,将怀中小兽轻轻放在树枝上,那灵物竟瞪着乌木眼珠举起前爪如人一般,朝着佛塔方向三叩首。九襄对它点头道:“众生皆有佛性”。
小兽展开羽翼,滑翔而去。
“多谢小哥哥救命之恩。”
少年不拘言笑:“路遇不平,舍身相救,飞禽走兽与世人,在你眼中竟无分别,早就听闻报恩寺有位‘小菩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话锋一转,“不过‘小菩萨’的经文再熟,挡得住顽童的石头吗?”
“佛陀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乃是佛法本意。我佛虽慈悲,亦有金刚怒目。”九襄柔声柔气又一本正经。
“敢问‘小菩萨’,金刚怒目挡得住钢鞭铁骑?如今天下动荡,梵呗超度不了世间的冤魂。”少年似乎心思很重,他抚摸着手中那漂亮的弯刀,炫金刀柄上类似图腾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这便是你的御敌之器了?我能看一下吗?”九襄不想与他辨机,唇角一扬,转移话题。
少年大方将弯刀递给她。
九襄接刀的那刻,差点没托住,心道:他臂力可真不小。只见刀柄护手处刻着细小的字,好似个“日”字:
“这刀看着精巧,没想到竟这般沉手!果然,宝刀认主,小哥哥好气力。不知能否让我开开眼,见识一下它在你手中的风采?”
少年接过九襄送回来的弯刀,略一迟疑,下一刻,寒光乍起,弧形刀光自下而上撩起老槐垂落的枯枝,白衣扫过,惊起的枯叶如灰蝶飞舞……收势时,少年突然一个侧翻横刀立在九襄眼前,垂落的发丝黏在颈侧,汗珠顺着鼻梁滑到唇边。
“小哥哥的身手太厉害了。”九襄沉浸其中,忽见少年收了刀,她连声喝采,又问,“小哥哥又是为何而习武?”
“为报母仇!为我部族复仇!”少年瞬间被仇恨点燃面容。
“我是西戎月氏国的子民。那年我五岁,月氏国被乌孙国击败,我们的王下令西迁,就在我们部族离开家园踏上西去的路途时,乌孙国骑兵突然出现,屠戮了我们整个部族……”
一缕夕照刺穿古槐枝桠,恰将最后一道寒芒送进少年眉间的那颗血痣。少年仰头长叹,入目却是血色的天空,一群乌鸦嘶喊着飞过,鼻子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巍峨的祁连山脚下,一列渺小的迁徙队伍在戈壁腹心缓缓挪动。领头的驼夫吾那尔突然勒住缰绳,死死盯向北方的天际线——那里,一道浑浊的黄线紧贴着地面席卷而来。
那是乌孙骑兵。
“跑!跑啊!”吾那尔声嘶力竭地狂吼,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刀刺在骆驼臀上。驼队顿时大乱,但已经晚了。
驼背上,阿依古丽双腿紧夹驼腹,将怀里的男孩死死箍住。骤然,一股巨力狠狠撞上她的后背,温热的、粘稠的液体从身体里涌出来,一滴滴落在男孩的脖颈上。
“姆妈。”男孩恐惧地低唤。
“活下去!找你父亲……”阿依古丽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沾满血污的短鞭狠狠抽打在骆驼臀股上。
骆驼负痛狂奔,朝着前方狰狞的魔鬼城峡谷亡命而去……
“长生天啊!”吾那尔用自己宽厚温暖的怀抱裹住骆驼上冰冷颤抖的小身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骆驼了。跟着我,活下去。”
“活下去”这一声唤醒了男孩。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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