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二十五年，魔尊应照大败玉华仙君林眠，并堂而皇之，娶他为妻。
消息传到天界九重天上，尊者皆惊。
天尊连下三道惊雷，将本来已经打算和应照离开的林眠召入太宝殿。
九重天，太宝殿。
林眠跪在尊者面前，火红嫁衣如流水般拖曳在地，墨发披散，起身时衣摆流转，如同红莲在水波中无声绽放。
尊者端坐在高位上，无数嘈杂的议论声自大殿外响起，字字都带着锥心的轻蔑，然而林眠半垂眼帘，面容沉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那般，轻轻拨过手中青色的菩提珠。
天尊走下宝座，站定他跟前，微微俯身，抬手扫去他肩头积雪。
“玉华。”他开口，声音沉沉，“你当真想好了？”
林眠弯腰低头，额头轻轻抵上青砖，无声无息给了回答。
天尊说：“此次一别，下次见面，便不知今夕何夕，玉华，你也舍得吗？”
林眠默不作声，躬身垂首。
咚——
又一叩首，但这一次力道很大，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大殿外翘首以盼的林宥登时有些心疼，昭明面色也不大好看，沉着一张脸往前挤了两步。
天尊被这一声惊到，嘬嚅半晌，开口时语气彻底软了：“玉华，你可想清楚，若此次同意这门婚事，那当年你以战功荣获的仙君称号，远扬妖界的名声，也就毁于一旦了……你要不再多想想？”
林眠紧紧抿着唇，垂眸不语。他是在试嫁衣的时候被强制叫来的，内里只穿着一件薄薄中衣，被大殿冷风一吹，早年受过旧伤的膝盖酸疼难忍，快要跪坐不住。
见天尊一句接着一句没个尽头，他眼睛一闭，弯腰打算磕个重重的响头把人唬住，额角还没触地，就落进个温热柔软的掌心里。
他愣了下，随即应照带着嘲讽的声音从头顶洒下：“天尊，你还打算让我的魔后跪多久？”
天尊：“……”
不敢拦的一群吃瓜群众：“……”
林眠闭了下眼，压下心头莫名生起微妙的情绪，而后撑着地慢吞吞站起身，拍了拍嫁衣上的灰尘，抬头看着天尊说：“不必多说，我心已决。”
天尊：“……”
天尊面如死灰：“那至少，明天早走吧？”
所有人：“？”
“女儿出嫁还要挑个黄道吉日呢。”
应照：“……”
他沉默许久，刚想回绝，就感觉袖口被人轻轻拽了一下，扭头，对上林眠面无表情的脸。
“那就明天吧，”他飞快瞥了眼捏紧对方袖口的手，移开目光，真诚神情不像作假，“我虽不是女儿身，也算是出嫁，若天尊要留，便留下一晚。”
应照深深地注视了他片刻，缓缓抽出了自己的衣袖。
“好。”他点点头，转身离开大殿。
魔界，血海。
八百米血海红雾冲天，没开神智的大魔奔走相告，驮运物品，魔姬们则叽叽喳喳，依偎在一起，织绣魔后的嫁衣。
应照捧着玉匣子走来，屈指在案板上一敲，把沉迷八卦的女人叫回了神。
其中一位，约莫是最年长的，魅声细气地唤了一声：“魔尊！”
应照不耐烦地挥挥手，挡住她们投来的八卦秋波，放下玉匣，打开指着里面的凤冠不冷不热地说：“掉了个珍珠，能缝回去么？”
魔姬探头看了一眼，啧啧摇头。
应照眸色一沉：“不行？”
“行，我的祖宗，”魔姬苏褚双手环胸，勾出大片波涛，没好气地瞪着应照说，“就是这珍珠你要什么样的，若是普通的珠子不到三分钟我就能给你缝上去……”
“东珠。”应照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说，“要个头最大，成色最好的，但不能拆嫁衣上的——你让暮南情去找。”
苏褚不可置信，仰头看了看头顶黑黝黝的天：“现在是晚上十二点！”
应照说：“凡间十二点，魔界不分日月。”
苏褚骂骂咧咧跑去找暮南情，她旁边一个小魔姬倒像是按捺不住，憋了半天通红着脸开口：“为什么要用旧凤冠？魔尊难道不打算重新再打——”
应照冷冷瞥了他一眼，小魔姬脸上红晕更凶了。
旁边魔姬连忙捅了小姑娘一下，低声解释：“这是君上母亲的遗物，她生前特地嘱咐要原封不动传给自己儿媳妇……”
魔姬噤若寒蝉。
应照没再搭理他，静静盯着凤冠看了一会，忽然指着那上面栩栩如生的凤凰说：“把这个换了。”
众魔姬面色一时缤纷多彩，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答。
应照点了点凤头：“他是男子，是金龙，做什么凤凰，嫁衣上也一并更改……还有，安胎药，满月金锁，手镯，红绳，都给我备齐一……不，备齐两套。”
“……”
血海中静可闻针，一干魔修目瞪结舌。
应照撩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语气不喜不怒：“五点前，准备好给我。”
刚刚那个小魔姬不可置信：“为什么要准备孩童用的东西啊，仙君不是男子吗？”
应照看了她一眼，屈指把凤冠上一颗略有些歪斜的珍珠拨正：“若非有孕，他怎么可能答应嫁给我。”
另外一个魔姬表情空白：“……这就是凡界说的恋爱脑？”
应照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很臭，冷着脸怒斥道：“管那么多干什么？做你们的事！”
群魔：“……”
群魔做鸟兽散。
……
翌日，仙乐齐奏，鸾鸟合鸣，金色神光如利剑般劈开九天十地重重雪雾，所过之处冰雪消融，春花绽放，甚至将终年不见神迹的妖族魔界都笼罩在无边神音之下。
那是神尊归位才有的华光。
无数仙人不明就理地抬起头，只见太宝殿前有一抹炽热如菩提花的身影，白绸下双眸无波无澜俯视脚下凡尘。
林眠静静望着脚下密密麻麻人头，白绸在狂风中勾住他的发丝，又划过雪色的袖口。
季鹤影伸手勾住那缕发，两指微动，轻轻扯到自己唇边，缱绻地低头轻吻。
下一秒，纤长素白的手指挡在他唇边，以不容置疑的动作推开了他。
林眠不知什么时候偏过头来，无悲无喜地注视着他。
那是扶光君这千年从未见过的情景，以至于在瞬间他的心脏剧烈地颤-抖起来，像被埋进了一根长针，每一次跳动都泛着细密的疼。
他张了张嘴，嗓音干涩而沙哑：“玉华……你真的要走吗？”
林眠扯走被他攥住的长发，掏出手帕，慢慢擦干净上面莫须有的水渍。
“君无戏言。”他说，抬起头，看着季鹤影冷冰冰地说，“莫非，扶光君要做违背约定的伪君子吗？”
“可这约定本就不符合常理！你是男子，怎么能嫁给另外一个男子为妻？何况他还是一只魔！”
林眠的唇角似乎划过一丝讥笑，但季鹤影没有注意到。
他以为对方的沉默是意志松动的象征，紧皱着眉指向被天兵拦在长阶下的昭明林宥，厉声道：“你这般不顾一切嫁给那魔头，让宥儿和昭明以后如何在仙界立足？让我如何面见仙祖师兄？”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脸面，林眠眼中划过一丝厌恶，但终究好脾气地顺势回过头去，目光一扫，忽然落在一片格格不入的赤红里，怔住了。
季鹤影看出了他的吃惊，心头一震，剧痛和暴怒让他毫不犹豫看过去——
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菩提花海。
比一千年前季鹤影种下的菩提树开花时还要盛大，比林宥为骗师尊欢心时挖出的莲花池还要炽热，从不周山脚一路蜿蜒，像火红的，滚烫的赤龙，一点一点落到这太宝殿前。
吆喝刺破长空，所有搬挪聘礼的魔人停住脚步，目送魔尊从高大的貔貅上一跃而下，大步走到林眠跟前，似笑非笑看着他身侧几乎要抱上去的季鹤影。
“看来扶光君还舍不得玉华仙君离开，”顿了顿，他高高挑起一边眉，刻意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不钟情些，把人留在身边？”
最后一句话应照说得很轻，只有离得近的三人能够听到，季鹤影几乎立刻青了脸色，却还不得不保持笑脸，只能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字句：“魔尊最好对我放尊重些——”
“听闻扶光君极其疼爱一只血统驳杂的青毛狐狸，特意建造一座仙府金屋藏娇也就罢了，还寻来六界奇珍异草给她续命，甚至，走火入魔寻来仙人骨肉。”应照特意把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果不其然看见林眠一贯淡然的面上流露出失望和恼怒，满意地笑了笑，“我记得，是叫鹿寻竹吧？”
“你莫要胡说八道——”
“我知道。”
清冷的应答打断了季鹤影气急败坏的争辩，瞬间让他神色大变，转头看向林眠：“玉华你！”
“我知道，”林眠侧身避开季鹤影的手，抿唇平复了下思绪，一把扯下了自己面上的白绸丢开，“但我不在乎。”
季鹤影和应照都怔住了。
林眠道：“我说过，十二根仙骨，还你五百年教诲，之后这东西便是你的，你要拿去做什么，与我无关。”
他偏头对应照微微一笑：“我现在只在乎魔尊何时准备带我离开。”
季鹤影心头剧颤。
那投来的目光太暖太软，看得应照浑身都滚出热汗，他低下头，深深地注视了林眠片刻，弯腰，单手把他抱进怀里，用力吻了吻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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