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劭弯腰,从覆着薄尘的地面捡起那枚震动了许久的通讯器。
屏幕亮着,显示是基地高层的内线号码。
他只看了一眼,便将它搁在旁边半人高的水泥残垣上,没理会。
不远处,被高压电网圈出的巨大实验地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夹杂着某种非人的、断续的嘶吼,像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皮。
这里离基地的主城区很远,隐在层叠的灰蓝色山峦褶皱里,静得只剩下风擦过枯枝的响动。
褚勋转过头时,正看见冉劭侧脸紧绷的线条。
“队长?”他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冉劭没说话,只是摇了下头,视线仍落在远处铁丝网内晃动的黑影上。
“想嫂子了吧?”褚勋笑起来,带了点新人才有的、不过分谨慎的熟稔,“你们结婚才多久?这任务一出就是半个月,嫂子能不跟你急?”
他是今年刚调进行动队的新人,今天轮到他跟着冉劭巡这片废弃的实验区。
提到洛珈,冉劭脸上那些冷硬的棱角似乎被什么东西无声地浸软了。
他没否认,只低声说:“他……你嫂子不介意的。”
手指下意识探进制服外套的内袋,触到一团略略发软的东西,是临走时洛珈硬塞进来的巧克力,用银色锡纸草草裹着。
他掏出来,剥开一块含进嘴里,甜腻瞬间在舌尖化开,黏稠得几乎糊住喉咙。
这味道太熟悉。
许多年前,地下掩体塌方后的第三天,缺氧、缺水,他肩胛骨上的伤化脓发烫,意识昏沉间,感觉有人轻轻扒着他的肩膀。
是洛珈。
他趁着所有人都昏睡过去的死寂时分,把不知藏了多久的、半融的巧克力抵到他唇边。
黑暗中,他看不清洛珈的脸,只记得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映着不知从哪里漏下来的一星半点微光,还有那黏糊的甜。
他想洛珈了。
这个比巧克力都要化得更快,渗进齿缝,渗进喉咙,最后沉沉地坠在胃里。
褚勋还在旁边瞅着他。
冉劭没抬眼,又掏了一块,头也不回地扔过去,褚勋手忙脚乱接住,捏在手里没立刻吃,反而转了转指尖那柄保养得锃亮的配枪,枪身在稀薄的日光下泛着冷蓝的光泽。
“队长,你跟副队……到底怎么回事啊?”
副队指的是濯荣。
基地里没人明说,但彼此心照不宣。
冉劭:“你要是不懂得怎么跟上级说话,现在就可以闭嘴。”
“我这不是好奇嘛。”褚勋转枪的动作停了停,到底年轻,藏不住话,“队里都传遍了……说您跟副队闹掰,是因为嫂子。”
“就你们那次办婚宴那天,我看见副队和他爸在露台那边吵得很凶,后来他喝得烂醉,路都走不稳,还是我给架回去的。”
冉劭没动。
风卷着沙砾掠过脚边。
“你都听说了什么?”冉劭问。
褚勋:“那……队长您别生气。”
冉劭点了下头:“说。”
灰青色的山脊线在暮色里显得沉默而坚硬,像他此刻抿紧的下颌线。
褚勋说,那晚濯荣醉得厉害,瘫在宿舍,肩膀抵着墙,一遍遍哑着嗓子喊一个名字,洛珈。
第一次见到洛珈,是有一次,他奉命开车去接出任务归来的冉劭。
褚勋车停在基地家属楼门口,他看见一个身影站在那里。
那人穿着宽松的浅灰色毛衣,手臂松松地环着冉劭的腰,侧脸贴在他肩胛的位置。
冉劭低着头,嘴唇几乎碰到对方耳廓,低声说了句什么。洛珈,褚勋后来才知道这个名字,他很轻地点了下头,脖颈弯出一个温顺的弧度。然后冉劭抬手,掌心覆上他的后颈,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那块皮肤,低头在他额前印了一个吻。
直到婚宴那次,离得不算近,但足够褚勋看清洛珈的侧脸。一道淡色的疤痕斜斜划过眉骨,没入鬓角,非但没破坏什么,反倒给那张过分漂亮温顺的脸添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像上好的瓷器,裂了道细纹,却因此有了故事。
队里私下传过许多次,说洛珈跟了冉劭很多年,早得几乎没人记得清具体时日。
只是从前冉劭从不带他露面,藏得严严实实。
直到去年出了那桩几乎要命的事故,冉劭从重伤昏迷中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了结婚报告,没留任何转圜余地。
“他痴心妄想。”冉劭从鼻腔里冷冷哼出一声。
褚勋张了张嘴,还想再问点什么。
可就在这一瞬间,尖锐凄厉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山谷间虚假的宁静。
那声音高频、持续,像无数把钢针同时扎进鼓膜。
褚勋瞳孔骤缩,猛地抬头望向实验区方向:“有人闯进来了!”
冉劭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时就已经动了。
他身形未转,视线却像钉子一样死死锁住东南角铁丝网的方向,那里正传来金属被暴力扭曲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通知博士,启动紧急预案,准备撤离。”他的声音快而冷。
闯入者来势汹汹。
二十几个身影从林间暗处暴起,动作迅捷得不像人类,更像某种猎食动物。
他们全身裹在漆黑的战术服里,脸上蒙着同样颜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双眼睛,在渐浓的暮色里反射出冰冷的、不带感情的光。
特制的军用卡车粗暴地碾过灌木,停在残破的外围防线外。
车上的人跃下,落地无声,随即像黑色的潮水,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效率向内推进。枪声不是点射,而是密集的、压制性的扫射,子弹打在混凝土墙壁和金属支架上,迸溅出连串刺眼的火星。
“砰——轰隆!”
沉重的合金大门在一阵剧烈的爆炸气浪中向内轰然倒塌,烟尘碎石冲天而起。
几乎就在下一秒,更多黑影从四面八方翻越围墙、撞破窗户涌入,枪口喷射的火光在昏暗的基地内部交错闪烁,瞬间将这片隐蔽在山坳中的空间变成了被死亡彻底包围的囚笼。
游薰缩在濯荣身后。
她身边跟着的两名助手同样面无人色,手里死死抱着密封的银色金属箱。
濯荣一手护着她们,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后门冰凉的合金把手,可当他从门缝向下望去时,动作猛地僵住了。
“操!”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低咒,“被包围了。”
游薰是异能者,但她的能力全点在精密的精神感知与数据分析上,此刻除了能听到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的、充满攻击性的混乱精神场外,毫无用处。
他们三人,加上留守在基地内部的四名战斗型异能者,此刻被困在这间不算宽敞的中控室里,像热锅上的蚂蚁。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硝烟味,还有某种电子元件过载后散发的焦糊气息。
就在此刻,右侧墙壁发出一声沉闷的滑动声,一道原本与墙体融为一体的暗门悄无声息地移开。冉劭侧身闪了进来,怀里拖着褚勋。
年轻队员脸色惨白,左肩胛骨下方一片深色的濡湿正迅速扩大,呼吸急促而浅。
游薰立刻蹲下身,从助手颤抖着递过来的药箱里扯出止血绷带和凝血剂,手指还算稳,迅速处理着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濯荣没看褚勋,看向冉劭:“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最后一个出口,”冉劭抬手用袖子蹭了下额角的汗,混着不知是谁的血,“在我们进来的时候,也被堵死了。”
“他们怎么可能对这里的地形这么熟?!”濯荣的声音里压着惊怒,还有恐惧。
这处基地的位置和内部构造都属于高度机密。
冉劭的目光掠过濯荣,落在游薰身上。
“他们应该是冲着您来的,博士。”他语调沉了下去,“基地的援兵,最快也要两个小时。我在信号被彻底掐断前最后一秒发出了求救,但……”
他的话没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那扇正在发出不堪重负呻吟的合金大门。
门板中央已经凸起一个骇人的弧度,边缘焊接口崩裂,发出金属扭曲的尖锐嘶叫。
更可怕的是,门板的厚度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外面有金属操控系的异能者在动手。每一次细微的变形,都像重锤砸在屋里每个人的心脏上。
“撑得住吗?”游薰抬起苍白的脸,声音很轻。
冉劭盯着那扇随时可能崩溃的门,侧脸的肌肉绷得像石头。
“撑不住也得撑。”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带着血腥气,“不能让他们带走博士。”
“轰——!”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四处飞溅的金属碎片,大门彻底向内倒塌,烟尘弥漫。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颗子弹撕裂空气,擦着戈礼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戈礼伸手,用拇指指腹缓缓抹去那点温热的液体,抬眸,视线穿过弥漫的尘埃,精准地锁定了不远处的冉劭。
“冉队长,”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却没什么温度,眼底沉着一片冰冷的恶意,“真是好久不见。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冉劭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
他盯着戈礼那张脸,五指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脑中某根紧绷了许久的弦啪地一声断了,眼前无法控制地闪过一片猩红,是洛珈坐在血泊里的样子,安静得可怕,身下蜿蜒开来的暗红色液体像某种缓慢生长的毒藤,一直缠到他心脏最深处,勒得他几乎窒息。
戈礼似乎很满意他此刻的反应,随意地招了招手。
几名异能者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不同方向悍然扑向冉劭。
濯荣在门破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
他一把将游薰和两名助手推进通往二楼实验室的加固通道,反手哐当一声锁死了厚重的隔离门。
“呆在里面!无论如何,撑到基地来人!”
等他冲回一楼大厅时,眼前的景象已经如同炼狱。
冉劭刚刚手起刀落,锋利的军刺从一个敌人的颈侧抽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雾。
他身边横七竖八躺了不下六具尸体,而他自己的状态也绝谈不上好。
背后作战服被利器划开一道长长的裂口,深蓝色的布料被血浸透,颜色变得沉暗黏腻。
他站在那里,喘着粗气,额发被汗和血黏在额角,眼睛却是赤红的,周身弥漫着一股近乎实质的、暴戾的杀气,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杀神。
冉劭的异能是速度。
濯荣正要冲过去援手,侧翼立刻有敌人裹挟着劲风扑至,他不得不转身迎战。
距离这片血腥战场不过几十米外,一处半坍塌的瞭望塔阴影下。
另一道同样裹在漆黑作战服里的身影静立在那里,腰间的战术腰带勒得极紧,勾勒出一段窄瘦而蕴藏着爆发力的腰线,显得腿格外修长。
两根白净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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