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收拢了手臂。
牧川被从机场刺目的照明灯里剥离,嵌进他的怀里,风衣裹住的躯体轻得骇人,像是一副单薄骨架,勉强支撑起布料。
他才离开几天,牧川又瘦了。
但还好。
裴疏的指尖收紧,攥皱了那一小块温顺的布料。他垂着视线,手臂将风衣勒出折痕,鼻尖抵在苍白失温的颈窝深深嗅闻。
过了很久,紧绷手指才终于缓慢松开,抚摸上冰凉的脸颊,轻轻拨开发丝。
牧川仰起脸。
裴疏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没有那些恶心的乱七八糟的Alpha、Omega的气息,只有经年累月的、淡到风一吹就仿佛散尽的,属于牧川自己的味道。
裴疏的指腹贴着那一小块不起眼的腺体,缓缓摩挲,细致按揉。
还好,但不够。
牧川的气味太淡了。
不够,他嗅不清楚,捉不住,像一缕将散未散的雾。
不够。
“阿川。”裴疏抚摸牧川的耳廓,微微低头,声音轻缓温柔,“我给你留了字条……我每天都在给你做饭。”
裴疏确实每天都亲手做。
团队瞒的焦头烂额,得给他租专业厨房,到处倒腾作料,大清早去菜市场排队买食材,一时不慎被狗仔拍了,还得对外解释是裴巨星痴迷该死的手作私房菜。
糖醋排骨,裴疏只要肉最嫩的仔排,特地托人去乡下买的冰糖香醋,清炒时蔬也挑最嫩绿的,大火爆炒……还有米饭。
他用量杯装水,用天平称米,蒸出来的饭和牧川在福利院吃的口感挑不出区别。
医生说,这样牧川就会愿意吃东西,就不会在给他注射信息素的时候吐得满地都是了。
裴疏每天做三次,饭菜都真空封装好,冷链专机配送,最大限度保留风味营养,找人复热妥当再送回家。
“我做得不好。”裴疏问,“不合口味是不是?”
牧川摇头。
“那是为什么呢?”
裴疏的视线冰凉地垂落,一节一节,力道柔和地抚摸他嶙峋的颈骨:“我听说,放在玄关的饭没有人拿,都发霉了……”
他的嗓音喑哑,咬字有种特殊的奇异迟缓,没了手机屏幕阻隔,青白异常的脸上阴郁不散,像是因为某种不甘而盘旋在人世的幽魂。
「污蔑!」
系统听得很不忿,替沈不弃打抱不平:「是不是有人污蔑你?」
牧川明明是一直听裴疏的话,一个字都不会违逆的。
沈不弃又是很敬业的人。
系统去查了沈不弃的工作履历,为了KPI,沈部长是连沙子石头碎玻璃都能蘸着番茄酱照吃不误的。
裴疏做得再差还能比这更咽不下去?
系统可以帮忙查监控:「我这就去,肯定是那个安保队长栽赃。你那几天在干什么?我看一下……」
「啊。」沈不弃开心地冒了个思维气泡,「我不在家,在出轨。」
「好好好我这就……」系统埋头翻数据,忽然一顿,「?」
「你来得晚,没有看到。」
沈不弃那几天乐不思蜀,根本没回家,把脑袋靠在裴疏怀里,有点唏嘘:「赛车手弟弟的身材真的很好……洗完头发还会像小狗一样甩水珠……」
系统:「……」
是的它看到了。
牧川的手机里有一个隐藏相册,塞满了大概能让裴疏一秒炸掉全世界的照片——十九岁的Alpha赛车手,肌肉贲张线条分明,一头湿漉漉的灿金短发,在照片里朝牧川笑。
年轻人笑起来虎牙抵着嘴唇,眼睛闪闪发亮,像只咬着飞盘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裴疏对信息素过敏嘛。」沈不弃也没有办法,裴疏对别的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反应很大,只要沾上一点带回家,裴疏的眼睛就会变红,控制不住地把他按在浴室洗一两个小时。
系统:「……」这不是过敏吧。
再说,裴疏受不了别的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于是索性就做个假人放在卧室里,自己跑出去出轨还夜不归宿吗??
所以裴疏才会觉得,牧川是个没有他陪着连窗帘都不敢拉开、卧室都不敢出的可怜虫……
沈不弃很谦逊:「是的。」
系统:「啊啊啊啊啊」
是个泡泡机啊!
那裴疏怎么办,这还怎么演??
沈不弃不急,调出上一轮刚收的业绩点,给系统买了个豪华按摩玩具摇摇椅,投了两枚硬币,给它盖上条小毛巾。
……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裴疏把消瘦过头的Alpha困在自己怀里。
他答应战队,接下来不休息地打满一整个赛季,才换来这次进机场接机的特权。这里没有烦人的闪光灯,没有窥探者,飞机和摆渡车都走了。
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抱着这个总能逼疯他的Alpha。
“看着我。”裴疏让牧川抬头,拢着微微发抖的后脑,他把人锁在手臂间,轻轻抚摸着因为窘迫而剧烈泛红的耳尖,“用嘴说,阿川。”
牧川可以不肯张嘴咬他——在毫无希望地挣扎八年后,快被逼疯的裴疏终于不得不让步,他不能总让牧川吐他一身。
但总要用嘴吧。
说话,吃饭,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些最基础的生存本能,似乎也在牧川身上渐渐消失了。
裴疏摸着风衣下的骨头轮廓,他只是几天不在家,牧川居然就已经连饭都不肯吃,任凭自己消瘦成这个鬼样子。
“……瘦成这样。”
裴疏的手指施力,陷进牧川蝴蝶骨后颤抖的凹陷:“很难看。”
“我不喜欢太瘦的。阿川,像你现在这样……”
话戛然而止。
裴疏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震惊地发现牧川在靠近他——过去完全不会做的,牧川的身体在向他手臂里陷,微弱地,迟缓地,像一团融化进他怀里的陈年旧雪。
裴疏的身体居然僵住。
他像是被烫了下,凝定几秒,猝然收紧手臂,力道发狠。
托那个该死的监狱里《Alpha社会化行为守则》的福。
八年里裴疏从没有机会这么抱着牧川。
柔软的雾终于落到他怀间了,牧川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那一点稀薄的、朝露一样的Alpha信息素,瞬间将他的双眼灼得烫红。
系统匪夷所思地围观——仿佛只是在几秒钟里,裴疏有了变化。
阴郁、偏执、薄薄冰壳下压抑着的暴戾,全都像潮水一样顷刻退去。
裴疏的手臂环在牧川背后,低头看牧川的反应。
那张总是青白阴鸷的脸上,甚至透出和八年前如出一辙的、带着几分青涩的迟疑,和某种生怕搞砸的小心翼翼。
……时光仿佛在顷刻间倒流。
裴疏变回了当初那个温柔的贵公子,他轻柔地收拢手臂,把牧川抱上车,轻轻摸牧川苍白的脸,笑了一下,又立刻控制好表情。
“怎么了。”裴疏放任车辆自动驾驶,半蹲下来寻牧川的眼睛,“不高兴了?机场的人欺负你了是不是,我让他们滚去鸟不拉屎的乡下好不好?”
牧川安静地枕在他臂间,呼吸很轻,微微摇头。
浅茶色的眼睛像是隔了层看不透的烟水,微弱地弯了下。
这让裴疏彻底着了魔。
他不断调整拥抱的姿势,从抚摸后颈、摩挲脊背到把人整个圈进怀里不松手。
最后甚至胆大包天地低头,用嘴唇碰了一下牧川的头发。
他来来回回打量牧川,皱起眉,风衣板正硌人,剥下揉成一团丢掉,鞋子板正拘束,就解开鞋带,把冻得青白的双脚暖在怀里。
“鸟……”
牧川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
裴疏握着他的冰冷的手指,立刻俯身凑近:“什么?”
“鸟,也……”牧川的神情变得不自在,苍白耳尖泛起不自在的薄红,他攥着黑衬衫的柔软袖口,抿了几次唇,想要重复裴疏说的“鸟不拉屎的乡下”,又实在说不出那两个字,“也……乡下……有很多……”
裴疏看着怀里Alpha局促的样子,又笑了一下,他的笑总是像闪电一样,从不停留,出现后就很快消失。
他又开始觉得牧川穿着这件黑衬衫也很可爱了。
他决定以后也给牧川穿黑衬衫。
“有鸟屎?”裴疏低头,故意说这种规矩过头的乡下Alpha说不出口的词,轻轻捻一捻牧川的发梢,“还有什么?”
他们好像已经有很多年没这么聊天。
牧川局促,抿着唇避开他的视线,看着衣摆、看着被裴疏拽过来的细软绒毯、看着任何一个不会与他对视的角落……磕磕绊绊地,说起田埂上的狗尾巴草和蒲公英。
“会……会编小狗。”牧川的头埋得很低,声音很轻,脖颈都泛着红,“用狗尾巴草……”
牧川的手曾经很灵巧。
曾经。
能帮老院长和婆婆做很多事,能带小孩子玩,能用狗尾巴草编出很多玩具。
福利院的孩子都喜欢。
都围着他又蹦又闹,拉着他的衣角,要一个小狗,一只小猫,一只能高飞永不落下的小鸟。
裴疏漫不经心地听,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附和,趁他不注意,见缝插针地喂他喝下小半盒温热的牛奶,又塞进几片饼干。
他握着牧川那只残疾的、因为隐藏太久连完全伸直都已经很难做到的手,轻轻拨弄着那些绵软变形的蜷缩着的手指。
他们回到主办方提供的住处。
裴疏把钥匙给让来取车的战队经理,对侍者吩咐了几句话,回到房间发现牧川在抱着马桶吐。
……
裴疏的脚步停在盥洗室外。
牧川仓皇抬头,手指胡乱地抹过眼角,他总躲着裴疏做这件事,虽然十次有九次逃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会被双目赤红的裴疏死死按在床上,痉挛着吐裴疏一身。
“对……对不起。”牧川的声音细若蚊呐,左手已经深深抵进了胃里,衬衫皱成一团,尾音抖得不成样子,“我……”
裴疏没有生气。
车上的对话,似乎让八年前那个裴疏久违地苏醒。
裴疏用热水投了毛巾,走到牧川身边,跪下来,轻轻替牧川擦脸,牧川反而被吓得脸色煞白,慌乱地扭头避开:“脏……”
“不脏。”裴疏柔声说,“阿川干净。”
脏了就再换一条。
他替牧川擦拭唇角,丢掉一条毛巾再换新的,热腾腾的毛巾,他给牧川看,干净的,轻柔擦拭满是泪痕汗迹的冰冷脸庞。
睫毛,鼻梁,被泪水染得绯红的清秀眼尾。
……牧川很好看。
裴疏掀开牧川的额发,看着这张总是严格按照他的要求,被厚重镜框牢牢遮着的脸。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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