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曜略整衣冠,便出了太学,径直向南郊东面行去。
午后的阳光已有几分炙热,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多是趁田假返乡的学子与商旅。
小半个时辰后,王曜抵达龟兹春酒肆的门口,那方褪色的酒旗无精打采地垂着。
午后的酒肆并无客人,帕沙正拿着抹布,一遍遍擦拭着本就光洁的柜台,见王曜进来,眼中掠过一丝惊喜,忙放下手中活计:
“子卿!今日怎得空来了?”
他目光下意识地向王曜身后瞟去,似在寻找什么。
“大叔。”王曜拱手。
“太学今日放田假两个月,明日我便要返回华阴老家,特来向您和阿伊莎辞行。”
“啊?要回去两个月?”
帕沙怔了怔,随即连连点头。
“该回去,该回去!老夫人必定挂念得很。”
他朝内堂扬声唤道:
“阿伊莎!子卿来了!他要回华阴了!”
内堂帘栊一动,阿伊莎走了出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色襦裙,未施脂粉,脸色仍有些苍白,却更显眉眼深邃。
见到王曜,她脚步微顿,随即走上前来,唇角弯起浅浅的、却似乎耗了些力气才撑起的笑意:
“要走了?”
“是,”王曜点头,看着她。
“你的伤……可大好了?平日还需多加小心,勿要劳累。”
“早就无碍了。”
阿伊莎抬手似是随意地拂过腰侧,语气轻松,眸光却微垂,避开他的注视。
“回去代我问老夫人安好。华阴……这时节,山里的野杏子该熟透了吧?”
她像是忽然想起,语气里带上一丝恍惚的向往。
“你说甜得很,就是酸核大了些。”
王曜微笑:
“是啊,待归来时,若采得了,带些给你们尝尝。”
帕沙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叹了口气,对王曜道:
“子卿回去代我向
高堂问好。等……等日后生意好些了定当登门拜望。”
这话说得有些心虚如今的生意只能勉强糊口而已。
王曜知他窘境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囊
“大叔这是一点心意。田假两月我不在长安您和阿伊莎姑娘多多保重。若……若再有人来生事可携此令牌去抚军将军府找**统领。”
他想起毛秋晴那日的安排心中稍安。
帕沙像是被烫到一般连连后退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子卿你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这钱绝不能收!这令牌你也自个留着……”
“大叔务必收下!”
王曜语气坚决将布囊塞入他手中。
“并非许多只是我一点心意。否则我离去亦难心安。”
帕沙握着那沉甸甸的布囊知里面定是不少钱铢眼眶顿时红了嘴唇哆嗦着半晌才哽咽道:
“这……这叫我们如何过意得去……阿伊莎还不快谢谢王郎君!”
阿伊莎抬起头深深看了王曜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有感激有羞惭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她敛衽一礼声音微颤:
“多谢王郎君。”
她忽然又像想起什么转身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鼓囊囊的布包塞到王曜手里:
“拿着路上吃新烤的胡饼多放了你喜欢的芝麻和胡葱。还有一小囊马奶酒解渴耐饥。”
她的动作快而干脆不容推拒指尖不经意擦过王曜的手背微凉。
王曜握着那尚带温热的布包饼香混着奶酒的特殊气息透出心中暖意涌动又有几分涩然:
“多谢你阿伊莎。”
“谢什么。”
阿伊莎别开脸声音低了几分。
“一路平安。”
又闲话几句多是帕沙在叮嘱行程注意事项阿伊莎则默默立于一旁。
王曜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帕沙直送到巷口阿伊莎却只倚在门
边,望着他。
当王曜走出十余步,回头望去时,见她仍站在那里,藕色身影衬着黯旧的门框,像一幅定格的画。
见他回头,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抬手挥了挥,脸上努力绽出一个笑容,却很快转过身,掀帘隐入了店内。
王曜心中莫名一怅,伫立片刻,方转身继续前行。
巷外市声熙攘,阳光刺目。他走着,脑海中却不时浮现阿伊莎那苍白而勉强的笑颜,以及她下意识拂过腰侧的动作。
那日酒肆中的血色与惊惶,虽已过去,伤痕却似乎并未完全消退。
正思忖间,目光无意掠过街角一家店铺的招牌——“回春堂”。
黑底金字的匾额,在午后日照下显得有些沉暗。
药铺门面开阔,柜台内隐约可见伙计忙碌的身影,阵阵药材的清香苦涩随风飘散。
王曜的脚步倏然停住。他立在街心,人流如织从他身旁淌过。
他凝视着那“回春堂”三字,瞳孔微缩,像是骤然被某种思绪击中。
那日混乱惊惶之中……诸多画面瞬间清晰地涌回脑海。
他默立片刻,目光由恍惚渐转沉凝,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于是不再犹豫,握了握手中的布包,迈开脚步,径直朝着那间药铺门口走去。
日光将他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细长,一步步,没入那弥漫着药香的门廊阴影之中。
立于回春堂门前,药香苦涩的气息钻入鼻端,王曜眸光沉凝如古井。
那日混乱中诸多模糊的细节,此刻竟异常清晰地浮现.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日头虽已西斜,距闭城门尚有几个时辰。
此番归乡,一去两月,若不及早言谢,恐失礼数。
只是这抚军将军府位于长安城内,自己自入京以来,足迹多在城南郊野与东郊渠田,于这煌煌帝京的街里格局,实是陌生。
略一思忖,他便朝着南郊驿道旁的拴马桩走去,那边常有等候雇主的车马。
不多时,便见一株老槐
树下停着几辆青篷牛车。
一个面色黧黑、头戴幞头的中年车夫正倚着车辕打盹见王曜走近立刻精神起来满脸堆笑地迎上:
“郎君可是要用车?小的这车干净稳当长安城内大街小巷没我不熟的地界!”
王曜拱手道:
“有劳足下欲往城内抚军将军府一行。”
“抚军将军府?”
车夫眼睛一亮上下打量王曜
“好说好说!将军府在尚冠里离此可不近步行走得快也得一个多时辰。郎君请上车小的保准又快又稳当送到地头!”说罢报了个价。
王曜知市价大抵如此略还了少许那车夫倒也爽快嘿嘿一笑:
“成!看郎君是个实在人就依您!请上车坐稳了嘞!”
牛车辘辘驶上通往长安城南门的宽阔官道。
车夫是个健谈的一边熟练地驱车一边热情地指点着沿途景致。
“郎君您瞧南面那一大片屋舍瞧见没?那边是韦曲杜曲住的多是韦、杜两家的大人物那可真是‘城南韦杜去天尺五’啊!”
车夫挥着鞭梢语气里带着市井小民对高门望族的天然敬畏与一点点艳羡。
王曜倚窗而坐一边听着一边取出阿伊莎给的布包里面胡饼还带着余温芝麻与胡葱的焦香混合着马奶酒的醇气令人食指大动。
他慢慢吃着目光掠过窗外。
越往北行人烟愈发稠密。道旁不再是单纯的田畴村落开始出现连绵的店铺作坊冶铁的、酿酒的、织帛的叮当声、吆喝声、香气混杂在一起蒸腾出世俗的蓬勃活力。
“前头就快到安门了!”车夫扬声道“郎君您是第一次进城吧?咱这长安城那可是天下第一等的繁华之地!光是这南城墙就有三门正中的安门五个门道气派着呢!天子南巡才走正中间那门道平日俺们这些平头百姓都得走两边的门洞。”
牛车随着人流车马缓缓通过高大
的门洞阴凉瞬间笼罩下来仿佛穿过一道厚重的界限。
门洞内壁砖石森然刻着岁月的痕迹。一出城门眼前豁然开朗笔直如矢的朱雀大街赫然呈现其宽广超乎想象足以容纳数十匹马并行。
街道两旁挖有宽深的排水沟沟外是连绵整齐的槐树绿荫如盖。
树下是密集的里墙里墙高耸将巨大的城市分割成一个个规整的单元。
“瞧瞧这气派!”
车夫不无自豪地说。
“这条朱雀大街直通北面的皇城宫城!咱们现在是在城南这边多是百姓住的里像俺们待会儿要去的尚冠里还有旁边的安仁里、光福里里头也住了不少官爷。再往北过了皇城那北边的闾里号称北阙甲第才是真正的王侯将相、宗室勋贵扎堆的地界寻常人可去不得嘞!”
牛车转入东侧一条稍窄些的街道里墙林立偶尔可见高门大户的檐角从里墙上探出门前或有石狮或有戟架显是官宦之家。
街上行人衣冠各异有宽袍博带的文士有紧袖胡服的武人也有挑着担子的小贩和匆匆行走的吏员。
“这长安城啊大得很有几十个里呢。每个里都有围墙晚上要敲暮鼓鼓一响闾门就关可不能在大街上乱窜要被巡街的兵卒抓去的……”
车夫絮絮叨叨地说着京城的规矩与趣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