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夫子是个极有造诣的大儒,善于因材施教,风评也极好。
由于性格刚直,据说后面还有赵旭站台,倒也不怕孟青平。
只是范夫子教育弟子的方式,也颇为让人诟病。
因为他实行的是——淘汰制。
范夫子每三年会招收五十来个资质绝佳或者家财万贯的学生,然后不定时、不定数地将学生赶出书院,最后留下数个学生成为关门弟子。
即便成为了关门弟子,也有可能被逐出师门,冷酷十足。
唯一的一点儿人情味,大概就是他要踢走你时,会客客气气地请你去他家吃饭。
饭菜皆是由他夫人亲手准备。
想来味道还是不错的,因为学生们去时如丧考妣,吃了饭后,悲痛大大减少,像死了兄弟……
范夫子迄今为止收了四届学子,两百名学生,可他所承认的弟子,屈指可数,仅有三十人。
徐有凰见我心意已决,目光转到李越青脸上:“青哥儿,我了解你,对喜欢的事物向来舍得花心思,可厌恶的东西从来不肯下功夫,何况范夫子严苛,你未必吃得了那个苦。”
李越青基础差,虽说能靠钱进去,可范夫子踢人也是毫不脚软啊,定是头批出局。
徐有凰说得委婉,显然口下留情了。
李越青绷着脸不开口,想来对自己斤两有数。
我赶忙打圆场:“还是让他去试一试,不成的话,到时再说。”
“娘,我也想去范夫子那里读书。”徐有凰刚想继续劝说,宋沛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见我们诧异地望向他,脸色涨得通红,呐呐道。
徐有凰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爷爷素来喜欢你,跟着你爷爷学便是,何况以你的资质,去了也不过浪费银钱罢了。”
比起李越青,她对宋沛显然刻薄多了。
我横了徐有凰两眼,示意她嘴上积德,然后将宋沛拉了进来,问他理由。
宋沛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如小鹿般惊惶,看见我鼓励的目光,似是有了勇气,大声道:“我想和越青表哥一起读书。”
李越青脾气古怪,对他多有不耐,可不知何故,宋沛依旧信服他,像个小尾巴似的,总是追在他屁股后面。
唉,可怜的孩子,不会是患上斯得哥尔摩综合征吧!
……
“李娘子,你们新学之人向来对儒学有偏见,为何舍得送令侄到老夫这里来?”
我捧着银票向范夫子表明来意后,范夫子捋着胡子问道。
我只知道“学而时习之……”几句名言,其余一概不知,主要总有人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也”,攻击新医解剖尸体的行为,因此李氏跟大儒们打了好些嘴仗。
姜氏也罕见地支持起我们,炮轰儒家主张过时……
“因为科举要考。”我实话实说。
“李娘子果然如传闻般喜欢快言快语!”
范夫子哈哈大笑,瞄了眼银票厚度,爽快地同意收下李越青和宋沛,最后问道:“李娘子觉得新学和儒学孰优孰劣?”
我想了想道:“毕竟我是研究新学的,我的评价不客观。但天下新学之风日盛,想必新学有可取之处。”
……
时光如白马匆匆过隙,晃眼间李越青和宋沛二人在范夫子那里上课快半月了,他们自觉受益匪浅,虽然时常包揽倒数一二名……
由于不想看到宋珩一家三口,我自告奋勇来接送李越青和宋沛,听说他二人有了些许进步,打算带他们去吃顿好的。
不过刚踏出书院,又偶遇了孟青平的贵妾——林思薇。
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我不禁再次感叹:这张脸是批发的嘛,怎么这么多同款!
当年因家中变故牵连,流落司教坊,后来因为像林思苑,被孟青平赎回府中,脱离了火坑,成了良家子。
她是脱离了火坑,摇身一变,却成宁慈的火坑,仗着孟青平宠爱,时常在孟家作妖,闹得家宅不宁。
孟青平和宁慈本就岌岌可危的婚姻,更加摇摇欲坠。
有回她说孟凝将她推了到池塘里,致她流产。
孟凝是孟青平与宁慈多年来唯一的孩子。
我到孟家的时候,孟青平正在责骂孟凝:“我亲眼所见,还说不是你,我孟青平怎么会有你这样敢做不敢当的女儿!”
面对孟青平的熊熊怒火,小姑娘一点儿也不怂,扬起脑袋道:“我没推,孟青平你别想冤枉我!”
我心中暗赞:好样的,不愧是宁慈的女儿。
孟青平更愤怒了,扬起手要打孟凝。
“有话好好说。”我见势不妙,冲上去将孟凝护在怀中。
“李素娥,你让开!”孟青平不依不饶,沉着脸道:“我孟家还轮不到你来作威作福!”
由于林思苑,他一向看我不爽,见了我从来都是阴着一张脸。
我也一直觉得孟青平跟宋珩是一丘之貉,不怎么瞧得起他。
听了他的冷嘲热讽,我也不客气了:“孟家书香翰墨之族,明理知是非的人家,没想到也出了你这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物!”
孟青平嗤笑:“李素娥,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我亲眼看见这孽女将薇薇推入湖中的!”
“素娥姑姑,我没推,他们两个串通一气,故意冤枉我,想陷害娘亲。”孟凝又气又急,朝孟青平不住踢去。
“凝姐儿是个好孩子,姑姑知道你是冤枉的。”我赶忙按住她,轻拍她的背部,察觉怀中的孟凝渐渐安静下来,轻声安慰道:“别怕,姑姑会还你清白的。”
“呜呜呜~”
面对凶神恶煞的孟青平,孟凝一直倔强得像个小大人,没有掉过一滴泪,现在却抱着我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
“还在狡辩!”孟青平见了,口气依旧凶恶,只是刚刚那种要随时冲上来暴打孟凝的气势,弱了不少。
孟青平其实对孟凝期望颇深,平时也多有溺爱。
要不然,孟凝也不敢直呼其名。
孟凝像是感受到了孟青平态度的变化,哭得更厉害了。
我不禁觉得好笑,到底是孟青平的孩子,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完全随了他。
孟青平彻底没招了,满腹怒气化成一声长叹:“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啊。”
“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别的我不敢打包票,但你那小妾——绝对不可能流产的!”我顿了顿,“她以前生孩子伤过身体,不可能怀孕的。”
毕竟为她诊断的时候,我的金手指还在呢!
孟青平逮着机会就嘲讽我是庸医之流,如今听我这般说,居然没有任何怀疑,阴沉着脸跑去找林思薇算账去了。
自那以后,我跟林思薇结下仇怨,每次她见了我,便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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