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一到,喜乐遍耳。
樱桃扶着秦摇微出了宫门,送亲的仪仗与青盖的马车正候在那里。
摇微从盖头下往外看,只瞥见影影绰绰的一片红。万物皆是赤色,那些人影也是朦胧的殷红,像是朱砂所画。
她正要踩着脚凳上马车,一旁忽的伸来一只手,将她扶了上去。
宋取予贴到她的耳畔,低声喃喃:“阿扇,你若爱上锦宁侯,孤便一个不留。”
秦摇微脊背微僵。她从盖头下讥讽地看了眼宋取予,只可惜红色蒙眼,她看不见这位太子殿下此刻是如何神情。
很快,她便在马车中坐稳。伴着太监尖尖细细的嗓音,马车轱辘向前滚动。
车出神武门,便要下车换花轿。车帘撩起时,一阵风吹过她的盖头,她从盖头下隐约瞥到了接嫁的人。
三道白玉桥对面,迎亲的仪仗好似盘蛇游龙。傍晚的日照如泼下的金箔,将行人的双肩染得微亮。最前的马匹身披玉盖,面覆银缰,威风凛凛。而那马上的新郎着一身红衣,却不像是来迎亲,反倒像是位将军。
摇微上了花轿,这轿子一路颠颠荡荡,终于在锦宁侯府前停下。
轿帘撩起时,她还有些恍惚,依稀以为轿边站的还是宋取予。可当她看到外头的一袭红色时,她才惊觉站在这里的是魏况。
一只手伸至盖头下,借她搀扶。这手瓷样的白,修长干净,是文人的手,与宋取予决然不同。
秦摇微没有搭他的手,自己踩着脚凳下了轿子。她起身的那一瞬,锦宁侯府门前哗然响起一阵欢闹。洒喜钱的、咯吱笑的、起哄的,纷纷扰扰,叫她烦得皱眉。
新人并肩而行,踏入了锦宁侯府的大门。
家主大喜,侯府装点一新。自上到下,红色满目,只可惜秦摇微并看不见。她盯着盖头下的一丁点地,如木偶似的拜堂行礼,又被一群丫鬟簇拥着送入洞房。
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多注意身旁的新郎是如何模样。从那张盖头下,她只能瞥见魏况从红色袖口下垂落的手。
一进洞房,耳朵便清静下来。喜床上的秦摇微也不顾风俗,将红色的盖头扯了下来,丢在身旁。
樱桃见了,有些急切,正想劝郡主将盖头戴上,一旁的白芷便拦住她:“郡主正不高兴,别做没眼色的事。”
摇微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屋子算不得多奢豪,既无金银陈列,也没有明珠云母,瞧起来很是雅淡,不像是侯府的派头。唯有满墙的书卷画轴,尚算彰显主人的趣好。
白芷见了,已然皱起了眉:“听闻锦宁侯府向来不爱铺张,可郡主入嫁,多少也该装点一番,怎么还弄得如此贫酸?”
“侯府家风如此,怨不得他们。”
秦摇微倚在床栏边,一副倦怠的样子。白芷见了,便给樱桃个眼色,让她退到帘外去,然后白芷便凑近了摇微的耳边,细声叮嘱了些什么。
摇微听着听着,唇角便冷冷地扬起来:“白芷姑姑,这又是阿予的意思吧?”
白芷肃色道:“郡主,太子殿下也是为您好。”说罢,她目光四扫,见周围再没旁人,这才慎重轻声道:“这锦宁侯府,您至多待一年。若有了孩子,届时便难以处置了。”
闻言,摇微的眉眼中掠过一丝狠色:“孩子?我这样的身体,本来就不会有孩子。”
白芷劝道:“郡主,只怕万一啊。”
摇微不耐烦地扬手:“知道了。横竖只是走个场,魏况恐怕也不想碰我。”
正说着,屋外传来一阵喧闹声,是新郎官来了。白芷顿时收了声,留一句“郡主记得奴婢之言”,便领着樱桃往外退。
门开了,屋外的夜中寒气悠然扑来,吹得细水精帘摇曳轻响。
年轻的新郎呵退身后的侍从,安静地踏入了房中,随后将门合拢。
红烛高燃,新郎的身影也映上了层叠红影。只是这赤色再浓,也化不开魏况身上的静。便是寻常地站在那里,他也似夜中春山一般,遥遥寂静,触手难及。
这样的人,好似永远不会生气与恼火,就像一片无垠的、温柔的湖,将所有的嫉与恶都咽入深不见底的水中去,化为清淡的涟漪。
他看到秦摇微自己揭了盖头,也不显恼火,只问:“郡主等久了。”
摇微不和他客套,扯下了一边的床帘,指了指喜床:“你睡外头,我睡里头,咱们各不相干。忙了一天也累了,就不多闲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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