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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2 章 六笔贱民

小说:

剑阁闻铃

作者:

时镜

分类:

穿越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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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不大,甚至有轻缓之感,然而或许是此人凶名在外,听来竟反令人生出一种阴恻恻的悚然。

几名差役下意识为之一寒。

乌行云也怔了一怔:这姓王的,此刻形容做派,和往常似乎也并无什么不同,难道当真是自己多疑?毕竟此人自入刑司后并未外出,便是那些乱党想画他的皮混进来,该也没有机会才对。

压在佩刀上的五指,于是多了几分迟疑。

那素日里总压他一头的刽子手,似乎也早料定他不敢动手,说完这一句后,视线冷冷从他面上扫过,便拂袖转身,继续往前去了。

余下众人顿时静寂得诡异。

过了好半晌,才有差役带着几分后怕,小声嘀咕:“他去那边干什么?”

这时王恕的身影已然远去,早在背过身去的那一刻,先前那近乎咄咄逼人的神情便收敛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化不开的凝重——

显然,自己赌对了。

无论这个新的身份原本是何性情,在刑场新败、上将面掌司责问、下要遭同僚耻笑之际,脾气差些才是应该,便发作起来也绝不至引人怀疑;若误打误撞,自己原本就是这般性情,那自然更好不过。

乌行云该是暂时放下了怀疑。

可白帝城,还有这座刑司……

几分隐隐的躁意浮上眉尖,王恕抬头看向前方:低矮的建筑黑压压连成一片,只中间开出一条狭窄的夹道,被上方两侧垂落的檐角盖下,显得阴惨压抑。走得近了,便能看见夹道尽头一道小门,小门两旁三五道人影,而更里面是一排排牢房,甚至能听见几声模糊的惨叫哀嚎。

毫无疑问,这刑司既有能处决乱党的刑场,那便也该有关押乱党的牢狱。先前那三条道中,往前的那条通向高阁层楼,以常理而论,显然不似牢狱所在。若依乌行云之言,去面见刑司掌司,该走那边。

但王恕没有——

即便能判别正确的方向,可他对此界,对刑司,甚至对自己此时的身份一无所知,同为刽子手的乌行云见了他尚且不免起疑,待到了那位置显然高一阶的刑司掌司面前,他难道能滴水不漏、不露丝毫破绽?

直接前往面见掌司,绝非上策。

他必须先知道自己应当知道的,才能避免杀身之祸。而这刑司之中步步危机,举目皆非善类,若轻易开口向他们问询无异于自投罗网。

独有一人,或可一试……

诸般念头在脑海中闪现过后迅速变得清晰,王恕脚步未停,向夹道中走去,过不一会儿,已

来到尽头门前,但见上方悬挂“东狱”二字。

几名狱卒原本站在门旁说笑,不意间瞥见王恕前来,顿时齐齐一震。

一人连忙上前行礼,带着点异样的眼神打量他:“王大人怎么来了?”

另一人见王恕面无笑意,却是立刻暗中踹了先前那人一脚,神情间颇带了几分惧意:“大人放心,那罗青自刑场抬下来后,仍被小人等收押在最里那间,与那帮色党一处。您,现在要去讯问?”

天上白惨惨一片并无日月,但夹道尽头的高墙,依旧将一角深浓的阴影覆压在王恕面上,使他在外人眼中越发符合原本的身份。

他只看了那狱卒一眼,并未说话。

那狱卒却自以为会意,赶紧恭敬地往旁边一让,就这样放了王恕进去。

他人走后,先前行礼的那狱卒还有些一头雾水:“昨儿刑场上他不是输了吗,又找罗青干嘛?再说如今刑司中他已声名扫地,你怎么反比以前还怕他……”

另一名狱卒恨铁不成钢道:“你蠢啊,若你与人决斗输了丢了脸面,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过了?正是因为先前输了,今日才更要来找罗青麻烦,否则如何能够泄愤?前不久他对付那雨党画皮的手段你都忘了吗?越是这种时候,越不敢触他霉头!”

先前那狱卒回想起什么来,顿时打了个寒噤。

过了片刻,才心有余悸地道:“如此说来,那帮色党今日岂不……可惜,那罗青……”

另一名狱卒瞪他一眼。

没说完的话于是赶紧咽了下去,还朝周遭看了看,确认没别人听见,才悄悄松了口小气。

王恕进到狱中,视线很快变得昏暗,但先前那些模糊的哀叫却立刻变得真切起来。

两旁皆是等大的牢房,一间挨着一间。

里面有的空置,有的却挤满了人。有的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有的人缺胳膊断腿,兀自瞪着一双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的眼睛注视着来人,阴沉沉发出嘶哑的、神志不清般的笑声,但在辨认出王恕后,这种神志不清的笑声,便戛然而止,转而为恐惧与愤怒替代,整个人立刻扑到牢门边上,狰狞着一张脸,冲着王恕大声叫骂。

“刽子手!刽子手!”

“刽子手来了,杀千刀的刽子手……”

整座牢狱忽然被猛潮般的声浪淹没,狱中巡逻的狱卒顿时被惊动,连忙冲出来大声叱骂。

王恕骤然目睹周遭惨状,眉头瞬间紧皱,只迅速扫过一眼,一口铁锈般的腥甜便隐隐呛在喉中。虽还未去见那掌司一面,可心中

对这刑司已生了十二万分的厌憎。

可如今他不是泥菩萨,而是刽子手。

他强迫自己重定心神,暂时忽略周遭的一切,仿佛怕自己稍晚几刻便会忍耐不住一般,快步走到最里那间牢房。

此处关押十数人,皆为色党,早在听见外面动静时已有察觉,待见王恕出现在眼前,无不警惕起身,咬牙切齿,怒目而视:“又是你!

唯独先前刑场上的罗青例外,似乎身上伤势未愈,靠在墙边动也不动,只冷眼瞧他。

王恕也只看向他,吩咐道:“把其他人关到前面。

众人闻言先是一愕,紧接着无不怒发冲冠,向这看似面容清隽实则心毒手辣的刽子手唾骂:“刑司的走狗、屠夫!你想干什么——你想对罗大哥做什么!

其中一名少年浑身发抖,骂得犹为大声。

但很快周围就有狱卒领命上来,把他们按住,强行押到不远处另一间空着的牢房。

这下骂声就远多了,不太听得清了。

牢房中只剩下了罗青,以及保持着先前靠坐在墙边的姿势,一双冷电似的眼注视着王恕走进来,却陡地一笑,充满嘲讽:“你以为,在刑场上演那一出苦肉计,假装救我一命,今日我就会向你吐露色党总坛所在?姓王的,小爷还不至于上这等恶当!

王恕乍闻此言,但并不惊讶,来的路上他已想过自己会面临何种情况:先前刑场之上,他固然救了罗青一命,可从旁人反应来看,他这个身份凶名在外,不可能做这种事。罗青但凡有些头脑,必定怀疑他另有目的。

毕竟谁能轻易相信一个本要杀他的刽子手?

可刑司掌司那边已着乌行云传话,等着他醒了之后前去拜见,自己在此地绝不能拖得太久。

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获取此人的信任?

王恕低垂了眉眼,自入白帝城以来所有听见的话语、看见的画面,全都自脑海中飞掠。末了视线一落,无意间定在自己以墨线勾勒的长指之上,一道灵光陡地划过。

罗青见他不语,以为是戳破了他计谋,正自冷笑:“要杀要剐尽管来,但凡手轻一点,都叫老子看扁了你——

王恕似乎听了,又似乎没听。

他抬起眼眸,注视罗青,忽然道:“这世间除去黑白,确有别色。

罗青猛地一震,豁然起身,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但眼前这声名狼藉的刽子手,却向他微微一笑,先前为阴翳压住的眉眼一时清润,只道:“我见过。

*

“都给老子老实待着吧!”

伴着一声牢门打开的动静两个画得奇丑无比的柴棍人被人毫不留情地掷了进去扔在地上。

接着便是牢门重新上锁的声音。

随之而去的是一名差役轻蔑的冷哼:“什么低贱的丑货还敢在老子面前互殴……”

那被掷在地上的两个柴棍人相互看得一眼一个手里抄张月牙似的小弓一个手里捏朵六瓣的小花毫无疑问正是初入白帝城便狭路相逢的周满与宋兰真。

只是此刻即便只看她们脸上那敷衍至极的笔划都能判断——

这二人的脸色十分难看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那些与他们一道被抓来的画中人或是缺胳膊断腿或是墨色消退模糊却都关在隔壁牢房此时正靠在两牢的格栅前幸灾乐祸地奚落:“活这么久我还是头回见这么嚣张的贱民浑身上下才几笔竟然敢在刑司差爷面前的打架!难怪都说六笔人蠢呢脑子是不太清楚的样子……”

周满听见攥着弓的手不免紧了几分不久前发生的屈辱一幕顿时又无法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她与宋兰真相互确认了对方身份后自然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根本没有留手的道理毫不犹豫都向对方打去。

可怎能料到人虽跃起体内却感觉不到任何灵力。

两人自都心中大骇然而还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旁边有人骂了一声紧接着便有风声呼啸而来竟是那差役一道长鞭隔空甩来。两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就被这一鞭抽得摔在地上!

那一刻宋兰真蒙了周满也蒙了。

两人完全是在同一种噩梦般的震撼中被人绑了起来捆成一根绳上的蚂蚱扔进了这座牢狱。

隔壁牢房里

这间牢房里却只有一种死一般的静寂。

周满坐在左边宋兰真坐在右边谁也没开口看似面无表情心中却都翻江倒海迅速思考着自己此刻的处境。

最终是周满先看向宋兰真那张般美半丑、割裂至极的脸突然思量道:“世家贵胄也画出这样一张敷衍的脸来兰真小姐当时很是匆忙吧?”

宋兰真毫不意外反唇相讥:“总好过有人急急慌慌被追如丧家之犬画得这般斯文扫地!”

周满才进白帝城便落入这般处境本是心中阴郁然而见了宋兰真那半张没画完的脸就知道十有八九是在自己入城后杀心四起紧跟

而来,随意挥笔画就,以至于此刻与自己一样身陷囹圄。

倒霉的既不止自己一个,又何须担忧?

死了还能拉人垫背,何况与宋兰真一道落入这种处境,算算并非全无好处……

也不知想到什么,在听了宋兰真的话后,她竟不生气,反而古怪地笑了一声,人在牢狱之中,却跟回了自己家似的,悠哉哉往后一仰,靠在墙上把眼睛一闭,就假寐起来。

宋兰真见了,眉头顿时皱得死紧:落到这般田地,周满竟半点也不着急?又或者是故作镇定,实则也在盘算呢……

她盯了周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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