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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秋寒似近

小说:

剑阁闻铃

作者:

时镜

分类:

穿越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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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满昏迷了很久,大约是那股纠缠的寒痛褪去后,身体久违地感觉到了温度,好似泡在泉水中一般舒适,以至于她流连眷恋,睡了很久,不想醒来。

睁开眼时,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玉皇顶还是在什么别处,直到闻见几缕清苦的药味儿,看见病梅树枝在雪白的窗纸上投下疏影,听见外面廊上有人低声同人说话。

“如今用药以温养为主,不可太烈……

十分耳熟,是那尊泥菩萨。

周满开口想要唤人,可喉咙苦涩干哑,竟发不出声音。眼见得手边不远处的案头上摆着空了还未收走的药碗,便费力动了动手指,将那药碗拨到地上。

这下摔得“啪一声响。

外头说话的声音立时止住,紧接着便是推门声,王恕疾步进来先唤了一声“周满

周满想,这病秧子是想哭吗?

但下一刻,这人便笑起来,经历过苦楚的、庆幸的、失而复得的喜悦,不敢太浓烈,显得珍视而内敛。

他形容似乎清减了不少,来到她面前,却并不逾矩地坐在榻边,而是在床畔半蹲下来,得以与她平视,喉结上下涌动,方才勉强平静地道了一声:“你醒了。

周满又想张口,嗓子却疼得她皱眉。

王恕见状,连忙轻轻压住她手,道:“你昏迷太久,喝了太多苦药,一时说不了话的。我去端水,你先喝少许。

他转身先去倒水,回来再小心地扶周满喝下。

那水中化了一丸清润解苦的丹丸,一盏水饮过,喉间苦疼之意果然稍缓。

只是周满昏久才醒,头脑难免还在混沌之中,便问:“我昏迷了多久?

王恕道:“快半个月了。

他将茶盏搁到旁边。

周满闻言却有些迷惘,似乎完全没想到,不由抬头又朝着那窗户看。

王恕便道:“院中那些梅花这时节自然不开,但前些天一位农人治好病后,一定要给医馆送一张他亲手做的藤椅,这几天的日头倒是刚好,不很大。我扶你出去坐会儿吗?

周满确实需要透透气,便没拒绝。

只是她人刚醒,手足酸软无力,刚起身时,险些没站稳,还好王恕早料到似的,稳稳将她扶住,倒撑住了她压下来的大半力量。

周满不由抬头看他,这人却连眼帘都没抬一下。

出得屋外,天光照落他脸颊,只有眼睑下

留着眼睫的阴影。

外面庭院里晾晒着药草那把藤椅就放在不远处斜出的一根梅枝下虽然有叶无花但天光照着瘦叶枝条看着也颇让人舒心。

细细的凉风一吹头脑确实清醒不少。

但在靠进躺椅的时候周满也看见了自己左手腕上的三枚细小红点明显是施针过后留下的。

王恕注意到她目光所向便道:“你昏迷许久我曾施针为你行气过血免得气血滞涩坏了手部经络。你用弓箭我想这双手很重要……”

周满于是在天光下展开这只手掌细长的手指浑然看不出半点伤痕动一动也没有半点迟滞于是沉默。

她凝望他许久忽然道:“抱歉。”

王恕正为她整理衣袖:“什么?”

周满却不重复了

王恕花了一会儿脑海中才重现出那日城门口她掷断剑在地的情景对一觉睡过去小半个月的周满来说那或许还是崭新如昨的事可对他来说已经久远得像是过了半个甲子。

那时的争执现在看来竟似全无意义。

他平淡道:“纵你厌憎也是我咎由自取有什么好生气?何况……你并没有真的杀他。”

听其言不如观其行。

尤其是对周满这样的人。

他将她衣袖理好避免树隙里的阳光晒伤她手腕又去端她今天该喝的药放在她藤椅旁低矮的木几上。

一命先生晒药过来看见她醒了也未多言。

周满看着王恕忙进忙出的身影却是想起了许多尤其是梦境里许多前世的事。

等他停到她面前将温热的药汤从壶里倒进碗里她反复衡量后终于道:“很久以前我也有一个……朋友……”

王恕的手于是一顿。

周满看着投在自己身上细碎的天光语调平缓:“她出身极好八面玲珑人又聪慧事事都能料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她家族太大内里倾轧不休。年幼时便亡了双亲许多事需要自己独立支撑无人诉苦;后来拜了个极厉害的师尊可师尊实也只看中她身份拿她当棋子想借她成就自己的名声从无半分真心……人前的她光艳耀眼主持花会谁人不称道羡慕?可有一回我却看见盛宴散后浮华去尽她一个人对着孤窗垂泪……从人来唤还得抹去泪痕平复心绪又作无事一般现于人前……”

王恕竟从她平静的语调里觉出了一种压抑:“周满……”

周满笑

起来,叹了一声:“菩萨,我怜悯她。我那时双亲皆去,苦难加身,为人俎上鱼肉,生死悬于一线,命在旦夕之间……可我竟怜悯她。”

那时的宋氏,在三大世家之中,确实处于弱势;后来她继承武皇衣钵,位登齐州帝主,偶然得一盆罕见的鹤顶兰,还曾托人送去神都,宋兰真则将她亲手所植的绿牡丹作为回礼,请她一赏神都春i色。

那一朵牡丹在玉皇顶的云气里渐渐绽开时的美丽,周满至今还记得,可再要回想这一朵花里究竟有几许真情、几许假意,却都变得模糊。

她那时看宋兰真,实是以己度人,自己心好,便看谁都是好罢了。至于旁的,则难免视而不见。

就好像陈规……

这样一个厉害人物,与宋兰真分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怕为她做了不少的脏活儿,可自己前世几乎不知有其存在。

王恕轻声问:“后来呢?”

周满又有很久没说话,再开口时却答非所问:“后来我见了可怜可恨之人,总会想起这些事。从此,便只看人可恨之人,而不想理会其可怜之处了。我害怕为恶得有回报,为善却只付出代价。”

——害怕为恶得有回报,为善却只付出代价。

这一刻,王恕想起的,是她中毒时,那小小一面骨镜上所照,一生遭逢,善少恶多,险峻丛生。

但周满想起的,只是冯其。

那个为人蒙骗利用,做错过事,最终却竭尽全力将断剑刺向陈规的无名小卒……

“我昏迷这么久,是中毒了吧?”仙人桥江湾那一场恶战,尚且历历在目,周满从王恕手中接过那一碗药,却捧着没喝,“陈规杀了陈家百余口,一定是剖了那些人的心炼成奇毒,藏在心间。我一剑刺中他时中了毒,当时便寒痛难当。可,可在那个冯其,出来救我时,寒痛却似有缓。如今我醒,虽还虚弱,可寒痛尽去,半分不存。菩萨,我的毒,是因他而解么?”

王恕身形忽地一僵,直到无声看向她,才发现她并未看着自己,只是盯着药碗里摇晃的倒影,似乎正在出神,于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不是吗?

他毫无破绽地搭垂眼帘,轻轻道:“是。”

周满闻言,久久不语。

不远处正在晒药的一命先生,却不知为何冷笑一声,竟把手中那把药一撂,转身走了。

周满见了,便问:“一命先生怎么了?”

王恕自然知道他为何发作,但原来一个谎言出口,剩下的谎言都会变得极其自

然顺畅,只若无其事一笑:“想是孔最刚选的这些药草有些差错,师父见了自然生气。

周满不懂他们当大夫的人是什么脾气,也没起疑,反而自语:“我毒解之后,还能昏迷这么久,那未免是伤得有些重了……

王恕先催她一声:“趁热喝药。

然后才道:“怪我医术不精,手忙脚乱的,治了许久也没见好,本事实在不高。

周满喝了一口苦药,心中却忽然复杂极了。

她重抬眸看他,像是想重新认识这个人:“不,你很厉害。菩萨,你的本事,远比你以为的更大。

那一夜冯其和他的断剑,始终萦绕在心,无法挥散……

这天下无人能不犯错,许多犯过错的人,困苦绝望中,只需要一次宽恕、一次原谅,便有回头路可走。

只是不是谁都愿意宽恕,又敢去宽恕。

周满眼底,有刹那的湿润,只慢慢道:“只有相信这世间会好的人,才能真的让世间变好……

此时王恕侧身对着她,正将药壶归于原位,闻得此言,却忽觉心间仿佛被人扎了一刀,猝不及防,连着锋刃间的冰冷一并透入体内。

周满还以为他是原来那尊菩萨……

可他想起的,却是那夜在台阶前枯坐到天明时,所做出的决定。

拎着药壶的手背上,隐约有青筋突起。

周满看见,本想问些什么。

可她还未及开口,便听得前面廊上,传来一声仿佛不太敢信的轻唤:“周满?

周满循声转头,便看见了金不换那张藏着点疲累却似乎比往日更沉稳几分的脸,他换了一身绣山水墨色的锦袍,看着倒比以往更像是杜草堂门下,修为竟然也升了一境,到达金丹。

她一扬眉,不免感到几分惊诧:“你这修为……若不告诉我我只昏迷了半个月,我怕以为我是睡了得有半年。

金不换这些天都在杜草堂,只每日派人来问周满近况,方才有人传讯说她醒了,他便立刻赶了回来。只是回来的路上,都忍不住想,会不会是自己在做梦?直到进得医馆,站在这廊下,亲眼看见……

天光映着梅枝,疏影横斜在她身上。

周满脸色虽还有些苍白,清透的眉眼里却含着笑意,当她目光转过来落到他身上时,他那颗悬着的心,才晃悠悠落了地,继而却有一种异样缓缓升起。

——在她满身伤痕连话也说不出便倒下之后,许多事,的确都和以往不同了。

他故作轻松地一笑,便要走过去

只是看见旁边的泥菩萨脚步先一顿才若无其事地来到她身旁轻哼道:“士别三日尚当刮目相待你都昏迷这许久了醒来还不能见我境界涨上一涨?”

周满瞅着他却不太相信:“以你的天赋尤其是以你于修炼的倦怠不该这么快才是……”

金不换额角开始跳:“看不起谁呢!”

周满笑起来:“看来我伤这一回还是好事你都长进了。”

金不换本就装出来的笑顿时淡下去:“别胡说八道。”

周满为他话里的认真怔了一怔。

金不换却一搭眼帘怕被她看出什么破绽来又随意般道:“你那天倒得痛快可差点吓死我……和菩萨。”

后半句有一处不太明显的停顿。

但他说这话时没看王恕。

王恕则从周满手里拿过她已经喝了大半的药碗也没看金不换。

周满于是轻易感觉这两人不太自然。

她目光在二人间逡巡忽一扬眉倒跟忽然嗅着好戏似的:“吵架了?”

王恕同样不看她:“没有。”

金不换也道:“没有啊。”

两人这时倒很默契。

周满又看他们一会儿也想不出他们能为什么事情起龃龉干脆看破不说破懒得问了只对金不换道:“你来得正好我才刚醒还不知道外面事怎么样了。”

金不换便随意坐到廊边扶手上指间转着他原本悬在腰间的墨竹老笔简单把她昏迷这些日发生的事交代了一遍。

周满听完不由思索:“世家竟然按兵不动?那看来是望帝这一关让他们难办了没人能做决断……这么说来我虽昏迷十几日可什么事也没错过?”

金不换道:“你要再不醒怕是剑台春试都要开始了。”

周满道:“明年二月的事急什么?”

只是说完这话又有些气虚咳嗽了一声。

王恕无言递去一枚糖丸。

周满才喝过苦药十分自然地伸手接过顺便问了一句:“菩萨

王恕道:“好好喝药差不多两月吧。”

周满瞥了一旁空药碗忽然觉得一言难尽:“就没什么奏效快的灵丹妙药?”

王恕闻言本就不算好的脸色便冷下来:“你血流了快一半气血本亏想恢复须得静养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就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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