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淡红色,类似刺青般的印记。
如果只看整体意象的话,很像一颗被困住的星辰,就这么烙印在五条悟的左手手腕内侧,怎么也清洗不掉。
不过比起刺青这种用外力浸染皮肉形成的图案,这个印记更像是从血肉里生长渗透出来的。又因为他本身肤色过于冷白的缘故,所以显得格外扎眼,视感上更像是被指甲掐出来的不正常红痕。
六眼解析出这是一个极为强烈的伴生诅咒,出现在芙洛拉失踪的那天,与某种深刻的情感联结有关。
"有办法能解开吗?"这是其他人的第一反应。
但夏油杰看得出来,五条悟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反而一直任由这个诅咒纠缠在自己身上。
"因为你觉得这个诅咒的出现和芙洛拉有关吗?"他这么问,眼神里则是明显的不赞同。
不是不赞同诅咒的来历,而是不赞同五条悟这种不作为的态度。
"可是悟,你也不知道任由这个诅咒存续下去,你自己会发生什么事吧?"他说着,回想起这几天来,其他学生们都在因为芙洛拉的失踪而难过。
甚至前几天,为了到底要不要在报告里确认芙洛拉已经死亡的事,禅院真希和野蔷薇她们还和五条悟闹得很不愉快。
"不是没有找到尸体吗?渡边那家伙也只说她是被重伤带走,特级哪有那么容易死!"禅院真希非常不理解,强烈的愤怒和疑惑让她难以冷静,"更何况你是她的专责教师,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宣布她死了?!"
一旦宣布死亡,那就意味着咒术界不会再投入任何人力物力去寻找芙洛拉的下落。这对她而言无法接受。
明明如果是汇报成失踪,那么咒术界一定会为了找回特级术师而努力。
然而面对学生的质问,五条悟却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仍旧坚持了这个决定。
于是当天晚上,乙骨忧太也从冲绳赶回来找了他。
少年脸上还带着任务连轴转与长途旅行后的清晰疲惫,略显乌青的眼圈加重了他本身神态里的忧郁清冷感,甚至是浓郁到了有点病态的程度。
见到五条悟以后,他第一次忘记了习惯性的礼节,开口首先便是:"芙洛拉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虽然我相信,老师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才不得不这么做,但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说完,他又紧跟着补充:"如果是因为老师不方便出面去做什么,或者不能亲自找芙洛拉,那请让我去吧。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想办法去找她的。"
听完他的话后,五条悟安静片刻,视线即使隔着眼罩落在他身上都格外有存在感,甚至是沉重到让人
感觉相当紧张。
可只看下半张脸的话,他的情绪又是极为捉摸不定的,唇边笑痕又浅又冰凉:"啊,能说出这种话,忧太其实还是很生气我这么做的吧。"
所以才明知道五条悟不是轻易会被外力束缚的人,却还是那样说了。
"我只是不太明白。"乙骨忧太声音低下去,孔雀蓝的深色眼睛望着他。
"能理解忧太的心情。"夏油杰安慰道,"不过悟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给其他人看的而已。"说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告诉他也没关系吧。"
于是在乙骨忧太惊讶的表情中,五条悟三言两语解释了理由:"她和杰的任务名义上虽然没变,但实际上是交换执行的,这是只有我们知道的事。而那个让她出事的任务,名义上就是派发给杰的。"
"伊地知找不到究竟是哪里泄露出去,那就说明她的任务行踪已经被周围的人特意观察并摸清过。而且那个人并没有引起芙洛拉的注意。"
"是高层的人吗?"乙骨忧太握紧手。
"是内部的人这点可以肯定。毕竟任务派发部门牵扯到的人太多,这个之前已经说过。所以尽管我和悟都有这个怀疑,但暂时还没有证据。"夏油杰解释。
"而且能观察到她任务行踪又让她毫无察觉的人,应该是平时就认识甚至经常出现的,比如学校里的人。"五条悟说。
"可是最近因为进入咒灵活跃期,来往学校里的人每天很多,还有来自京都的人。"
乙骨忧太说着忽然一愣,瞬间联想到一些让他很难受的可能:"您……是说……因为怀疑学校里的人出卖了芙洛拉,所以……才不告诉大家?难道说……可是!"
"我并不是在怀疑我亲自教的学生们。"
五条悟很快解释道:"只是对于那个还潜藏在学校里的人来说,大家现在这样的反应是他希望看到的。宣布死亡以后,高层就不会再有理由派人介入这件事。这样一来,寻找芙洛拉的计划也会省事很多。"
乙骨忧太听懂他的意思,这种"省事"虽然代表不会有其他人干扰,但也让所有责任都落到了五条悟和夏油杰身上。
五条悟继续说:"以及,对方拥有可以随意模仿他人外形的术式。但是之前杰和伊地知在暗网调查时,没有看到过哪个诅咒师有这样的术式,否则一定会宣扬出来接高价任务。所以推测,那个东西大概率是个咒灵。"
"而能让芙洛拉在高度消耗以后,毫无察觉有异样的模仿咒灵,等级不会低于一级。"夏油杰补充,"再加上渡边说,那个东西可以和人流畅对话,做出各种类似于人的反应,我猜至少是特一级,甚至特级。"
"而且……那个任务地点出现的很多咒灵都是异常的嵌生体。所以那个模仿咒灵……不对,应该是整件事,都和吞生半界的持有者有关系。"乙骨忧太反应过来,"是他收买了能借着任务之名随意进出学校的某个人,并且能影响到任务分配。"
"所以这个人在咒术界的势力比我们想的要深。"
夏油杰进一步分析:"不过很奇怪的是,他的所有活动都和针对芙洛拉有关,但吞生半界是三十五年前失踪的。安静蛰伏这么多年就只是为了对付芙洛拉,这怎么看都很不合理。所以我和悟也倾向于他大概率和高层有脱不了的关系,这件事我和冥小姐会去想办法找到线索。"
"我已经让歌姬去京都那边调查三十五年前的学生资料了。如果我直觉没错,偷走吞生半界那个人应该就是曾经京都高专的学生。只要找到那个人是谁,后面的事就会好办很多。"五条悟最后总结。
听到这里,乙骨忧太所有疑虑都打消了,只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五条悟思索几秒,忽然说:"那忧太就和伊地知一起调查下渡边和真这个人。"
"老师是怀疑他?"少年眨眨眼睛。
这个方向他倒是没想到过。毕竟渡边和真是通过高专学校审查进来的人,平时和芙洛拉接触也不多,基本都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任务了才会碰到。
"我信任的人向来很少。"五条悟很淡地笑下。
那种笑意和他发梢披淋着的光色一样,又冷又刺眼。
"毕竟我要是那个带走芙洛拉的人,就不会这么'大意'地留下一个提供线索的活口。"
所以尽管渡边和真有解释过,他是因为受伤太重暂时昏迷过去,最后是被伊地知找到并带出庄园,甚至伊地知也确认了这一点,但五条悟还是怀疑他。
"我明白了。"乙骨忧太点下头,紧接着注意到他手腕内侧的印记,不由得问,"那个印记还是没有办法消除吗?那老师您……"
他格外担忧地看着五条悟,被对方伸手拍了拍肩,反过来安慰:"没事的。"
那时候夏油杰还以为他只是不想让学生担心,所以才说没事。但现在他发现,五条悟是真的不打算消除这个印记。
"为什么?"夏油杰靠在教室窗边看着他。
这里只有他们三个,家入硝子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五条悟则坐在芙洛拉每次听课时固定会坐的位置上,没有立刻回答。
是在走神吗?
他最近经常走神。
这种沉默让夏油杰想起在芙洛拉失踪当天,他收到消息便立刻赶到西岛庄园,看到五条悟正站在那遍地血迹前一言不发的样子。
他摘
了绷带,雪白的发丝垂落在脸侧。
冰川透蓝的眼睛放空着,像是被大雪磨洗过的冰面,底下是深不见底的蓝洞,吞没所有情绪。没有表情的俊美脸孔像是从石块里雕琢出来,看不到任何细微处的变化与柔软,冷峻得非常吓人。
连带着旁边几位辅助监督和咒术师都因为太过害怕而站得远远的,望着五条悟的背影,满脸不知所措。
夏油杰停顿几秒走过去,看着地上那片触目惊心的血迹,顿时意识到:"芙洛拉……"
"我找不到她。"五条悟回答。
六眼视线之内,到处都是星之彩留下的熟悉咒力痕迹,灿烂虚幻得仿佛银河投下的倒影。
但是唯独没有芙洛拉的身影。
他跟着地上的痕迹一直找到庄园里那条河流旁边,发现了另外几种陌生的咒力残秽——一种是非常特殊的青灰色,六眼分析出这是能够随意模仿他人的术式。
一种则是完全没有术式的陌生普通咒力。
以及星之彩。
熟悉的欧泊石色与其他咒力残留重叠在一起。
五条悟猜测那应该是吞生半界的痕迹,他在每一个嵌生咒灵身上都看到过这种格外扎眼的颜色。
这是他最后能找到有关芙洛拉痕迹的地方,其他的不知道是不是被面前湍急的河流分散吞没。
他找不到她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星之彩以一种对六眼的敏锐视力来说,非常缓慢却又坚定的速度逐渐黯淡下去,露出石头地面原本的冰冷黑灰。
他找不到她。
庄园内外,河流两岸,整个街区。
他找不到。
明明不管在哪里,周围有多少其他人,他总能一眼就看到她的,现在却好像凭空蒸发一样。
他找不到她。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视线不断追逐搜寻想要的目标却一次次落空,过量的信息毫无节制疯狂涌入脑海,带来难以忍受的疲惫与强烈疼痛感,连光线落在眼睛里都有种灼烧般的痛苦。
好像有荆棘正在由内而外地生长出来,张牙舞爪,鲜血淋漓。
"后来我看到她了。"
"什么?"夏油杰回过神,终止了回忆,难得没能跟上对方的意思。
"芙洛拉。"五条悟说,冷漠平直的声音只有在说出这个名字时才会稍微缓和些,"我后来这几天都看到她了。"
家入硝子愣住片刻,问:"在哪里?"
他用指尖点一下自己的额角,然后说:"只是看到。而且刚开始的时候只有睡着的时候会,后来就时不时总能看到。"
说完,大概是注意到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脸上的表情
太震惊五条悟又补充:"不是幻觉。已经让二年级的直美试着用幻视术式影响过我了完全不起作用诶。所以应该是这个印记带来的效果。"
"所以悟才不想消除这个诅咒因为你能看到她。"夏油杰明白过来但又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想到还能说什么。
他甚至有点不知道该先惊讶这个诅咒居然强大到能影响五条悟还是该先惊讶五条悟居然是为了这个才一直放任诅咒存在。
看着好友明明平静正常得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外表家入硝子同样有点愣神地喃喃开口:"你这家伙是哪里坏掉了吗?你怎么能确定那不是诅咒带来的幻觉?"
"很确定。"他只这么说指尖勾了下眼罩边缘意思不言而喻。
又是只有他能看到和理解到的东西吧。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而不解释的原因大概是解释起来太麻烦。
家入硝子这回没再说话只垂下视线习惯性想去口袋里摸烟但又想起这是室内于是只能作罢。睫毛投下的阴影让她眼下乌青近紫的疲惫痕迹看起来更重。
夏油杰看了看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咽回去只转而问:"那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很多东西。"
最开始是在梦里。
五条悟不经常做梦。
毕竟六眼这种痛苦的恩赐并不是眼睛一闭就能彻底关闭接收
这种睡眠效率根本没时间去做梦。
但是那天晚上他坐在房间阳台的沙发上很久手里拿着那枚从西岛庄园找回来的还带着血迹的红色四叶草耳坠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盯着不说话。
那上面还残留着一小片薄薄的星之彩现在也在非常缓慢地消失。也许再过两天就要连六眼也看不见这仅存的痕迹了。
这时一个带着隐约哭腔的声音落进了他耳朵里。很细微很劳累有种悬浮在空中落不到地的虚幻感却又熟悉得让他瞬间心头收紧。
"老师?"
五条悟愣一下连忙起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不妨碍他什么都能看清。而被六眼视线锁定的地方只有一盆正在盛开的白色茉莉花是之前芙洛拉送给他的。
那盆茉莉花是她从家乡带来唯一跟在她身边的纪念物。后来因为养得很好分株的时候她把长得最好那株给了他。
幻觉吗?
那时候五条悟也这么想过。
直到晚上睡觉时他在朦胧间被一阵格外斑斓眼熟的光色唤醒。
那种迷幻如欧泊石的光辉与漫天飞舞的蝴蝶,毫无疑问是星之彩。
意识到这点后,他几乎是瞬间便清醒过来,本能想要伸手去抓住那些到处都是的蝴蝶。
然而视野却不受他自己控制,甚至连身体也很僵硬,不跟随他的想法行动。
转头间,他看到了夏油杰。
准确的说是十年前还在高专时期的夏油杰。
他朝自己问:"那是什么?"
五条悟愣一下,还想问他在干什么,视野却突然又转回了那些蝴蝶不断涌入进来的地方。
是一切光与色彩绽放的裂缝。
芙洛拉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满身狼狈却又如此鲜明多彩,生机勃勃。
他微微睁大眼睛,天青冻蓝的虹膜上满是星之彩在燃烧。张口想要喊出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说的话根本无法传达出去。
起码从夏油杰和芙洛拉的反应来看,他们都是听不到的。
他仿佛被困在一个封闭隐形的空间里,没有人看得到他,一切都与世隔绝,灵魂与意识都被束缚在十年前的【五条悟】身躯里。
诡异得连做梦都不会这么离谱。
所以他本能想要求证实感,想知道被无下限隔开在咫尺之外的那个少女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而当她掉进自己怀里,几乎与他额头贴着额头,脸蹭着脸的亲密。熟悉而真实的体温隔着衣衫传来,手指被她柔软的长发缠绕抚摸时。
五条悟终于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真实的。
但他还是没有办法和芙洛拉说上话,只能通过勉强影响这副身躯的行为来尽可能多地看着她,并尝试询问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又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这样。
不过这很困难。
因为一副身躯里的两个意识会打架。
一场梦境里,他听得最多的就是"老子干嘛要这样?""老子一直盯着她会被当变态的吧?""到底怎么回事,老子没想看她的……她望过来了,转头啊转头……什么情况?"。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蹙下眉,从来没意识到原来自己十年前这么讨人烦。
于是在视野焦点再次挪开后,他直接下死手,强硬摁着这副少年身躯的主意识短暂让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芙洛拉身上。
"悟。"旁边夏油杰在叫他的名字。五条悟和十年前的自己同时应了一声,这才勉强分了点注意力过去,疑惑他叫自己做什么。
"你是很想看她吗?"夏油杰问,金褐色的狭长眼眸里全是若有所思。
"老子没有!"主意识还在挣扎。
五条悟冷冰冰出声:"安静点!"
虽然以六眼的视野范围来说,他根本并不需要特意转头
才能看到芙洛拉但注意力会有主次之分。在专注于手机或者别的东西时芙洛拉那边的画面就会相应虚化一些。
在这片精神空间里一切都不算是实质。彼此似乎是以咒力来抗衡并相互争夺身体控制权。
只不过比起十年后的五条悟是作为入侵者身份进入十年前的少年体意识显然更占优势。所以每当五条悟想要彻底抢夺控制权时他都会被阻挡。
咒力在六眼的维持下消耗程度近乎没有但精神负担则极为明显是反转术式都无法治疗的疲惫。
不过五条悟暂时不打算去管这些只掐着那团挣扎不已的主意识开口:"她身上有血受了伤立刻带她去找硝子问她昨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到这里来。"
"老子就不!马上给老子出去!别在老子脑袋里叽叽歪歪的!"少年反抗着大喊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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