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遥坐在后院里的凉亭里,淡淡地望着一往池水,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如月见状,心里实在难受,便想着直接将薛府里拿的东西递到小姐面前,应是会缓解些心情。
“小姐。”
如月足足换了五声后,薛云遥才如回神般扭过头,眼里泛出忧伤。
目光落在如月递来的东西时,薛云遥长睫颤了颤,咬紧下唇,良久后才伸出手接了过去。
她垂眸,紧紧盯着手里的木船,但又好像眼前的不止有木船,还有笑得天真灿烂的女孩。
说来真是奇怪,这些年她的记忆渐渐散尽,好多前尘往事都快记不太清了,却唯独留着舟舟的记忆。
想来是血缘的缘故吧,薛云遥轻轻抚摸着木船,回想舟舟的模样,若是这天地间,未有负心人,便也不至于白白失了她娘温听雨与容七娘母女。
她四处漂流,他高官厚禄。
她坠深渊,他得万银。
她们去,只留他。
薛云遥回想自己这一生,所有人都羡慕她身世与富贵,但无人晓她失母那日痛不欲生,就算记忆被剥夺,那日的钻心疼痛也永世难忘。
旁人妒她宠爱,殊不知,她每每听见薛恒常常在她病榻前,一遍又一遍地说:“听雨,我已对女儿付出至这般,可莫要因怨恨我了。”
薛恒以为她睡熟,而她却字字记在心间。
原来所有的宠爱,都只是愧疚罢了。可人已去,愧疚能将温听雨复生不成?自欺欺人罢了。
日复一日,薛云遥的性格便也变了。
她怨恨背叛,但又知人心薄凉,索性不信他人,不信人心了。若非要说这世间还有何叫她放心不下,便只有舟舟了。
昔日,她以为让舟舟住在河间镇,离京城的距离尚且算不得远,若是得空了便能去看看她。只是后来她想已然为舟舟寻了不少侍卫,加之自己每每出城便要寻不少借口,一推再推,好久未去河间镇见舟舟。
可到头来,却再也见不到了。
“阿嫂,这是怎么了?”崔南雪从背后走来,出声打断了薛云遥的思绪。
薛云遥回过头,收起木船,望向崔南雪时,愣了好几秒。
天光渐渐暗了下来,积云密布,四周也吹起风来,树叶沙沙作响,周遭也多了些寒意。崔南雪站在凉亭外,立在池边,水里倒影晃来晃去,叫人看不清水中镜。
崔南雪还是一身娇粉缎裙,绣莲花纹,身后是绣花小披风。此刻她正一脸担心地望着薛云遥,眼珠子睁得圆溜溜的,尽是着急样子,真是看着好生赤诚。
“无碍。”薛云遥摆摆手,浅笑道,“寻常吵架罢了,不必担心。”
崔南雪在薛云遥身旁坐了下来,抿唇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小心牵起薛云遥的手,凑近后低声说:“虽说我该劝阿嫂与哥哥和好,可若是阿嫂受了委屈,和离便已是最佳决定,南雪只愿阿嫂高兴,旁人那些碎语都不必理会。”
语气里尽是真诚,字字句句都是为薛云遥着想。
薛云遥自然要领下这份心意,微微颔首,笑着应了下来:“有南雪这些话,云遥也是知足了。”
池塘起了波澜,雨滴从天而降,砸在了池里。
“下雨了。”如月出凉亭感受到了雨滴,嘀咕道,“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
薛云遥从亭子里伸出一只手,接住了雨,望着池上因落雨而浮动,缓缓开口:“对啊,明明之前看着还好好的。”
“这又吹风又下雨的,都快飘到亭子里来了,二位小姐且走进来些,我去取伞来。”如月眼见雨滴越落越大,不像要停的架势,便想冒雨去取伞来。
“且等着吧,会有人来送伞的。”薛云遥喊回了如月。
如月心里着急,语速都加快了些,“可这又是风又是雨,若是冻着小姐了可怎么办?”
崔南雪望了眼凉亭外,又将目光落在薛云遥身上,最后还是解下自己的披风,欲将其盖在薛云遥身上。
薛云遥正要摆手说“不必”,还未说出口,便先传来了崔映夜的声音。
“南雪,回去吧。”
崔映夜撑伞而来,从雨中走过,一身出尘白衣,与这雨景倒有些相容。只是身后的千峰抱着多把伞,还要快步跟上崔映夜,稍微有些狼狈了。
如月在心里默默感慨小姐真是料事如神,送伞的人果真来了。她越想越觉得高兴,这下伞一送,再将小姐送回屋里,好生谈谈,自然什么都说开了,便不会再闹着要和离了。
就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崔映夜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把崔南雪接走了,压根不顾一旁的薛云遥。
走得干脆利落,好似对薛云遥视若无睹。
如月惊得目瞪口呆,饶是世人再如何夸赞崔小侯爷,今日她对他也有些意见了。
怎么能放着夫人不管,就顾着小妹呢?人人都知崔映夜最是疼爱其妹,但夫人就不该被疼爱吗?
最后还是千峰递了伞来,埋着头不敢与薛云遥对视,只敢看着手里的伞说:“少夫人想打哪把伞直接选便是了……”
“如月,随便拿把,回屋。”薛云遥的目光始终落在池里的水中镜上,连崔映夜与崔南雪离开都未分一点视线。
如月看着好生心疼,想来小姐定是伤心极了,才会连看都不想看到崔小侯爷。接过伞后,她便为小姐撑着伞,一道回了屋。
走到屋前,薛云遥停下脚步,不知是否该进,如月也跟着立在门口。
“外面凉,少夫人还是快些进屋吧。”千峰始终跟在薛云遥身后,见她们在门口立了良久,虽说这些日子已经暖了些,但还在下着雨,可不能吹凉了,不然他也不算完成少爷安排的任务。
薛云遥到底还是进了屋,只看到崔映夜坐在屋里,冷眼望向她,全然不顾她被风雨打湿的衣衫。
半晌后他才指了指桌上剩的残羹,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里满是讽刺,缓缓开口:“薛小姐,可是爱吃剩菜剩饭?不然怎会将其送礼给我。”
“这可是我专门叫他们莫要倒去,为你备下的,快些来吃吧。”崔映夜眯起眼,满脸都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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