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还请留步。”
散学后,扶盈正欲登车回府,一道清和而坚定的女声自后方响起。
这声音她并不陌生,正是今日学堂之中,两度在扶善与她针锋相对时仗义维护的那位女子。
先是她遭扶善泼茶后悄然递来绢帕,后又率先表态支持,于众目睽睽之下站在她这一边。
扶盈转身,见那女子静立几步之外,面庞儒雅,眉眼间自有书卷清气。见她第一眼,扶盈便觉有些面善,只是一时未能想起何处见过。
“小女闻筝,家母乃现任礼部掌事。”兰闻筝微微欠身,姿态谦敬,声如春风,“见过殿下。”
她这一自报家门,扶盈顿时恍然。
原来,对方是兰秋白的姐姐,难怪方才瞧着眼熟。不过二人并无交情,想来她之所以出言相助,多少也是看在了兰秋白的面子上。
“兰娘子不必多礼,今日之事,本殿该谢你才是。”
兰闻筝闻言,脸上浮起一抹清浅笑意:“殿下言重了。能为您稍尽绵力,是小女之幸。”
“不知可否容小女……借一步说话?”
扶盈望入她清澈沉静的眼眸,那里头确有几分兰秋白的影子,倒令人无端生出几分信任与好奇。
“兰娘子既有话要说,本殿自当静听。”她点了点头,向兰闻筝示意,邀其一同进入车内。
兰闻筝微微一怔,似未料到扶盈应得如此干脆,眼中掠过一丝欣喜,随即敛袖躬身,恭请扶盈先入车内。
扶盈于主位落座,执起小几上的茶壶,手腕轻转,涓涓茶汤注入兰闻筝面前的盏中。
“殿下,这……实在不合礼数。”兰闻筝受宠若惊,连忙推辞,“岂有让殿下为小女斟茶之理?”
扶盈含笑将茶盏推近:“兰娘子今日援手之情,本殿以茶相谢,不必推辞。”
“殿下厚意,小女愧不敢当。”兰闻筝双手接过茶盏,“实不相瞒,小女今日冒昧请见,是有一事相求。”
扶盈侧首看她:“但说无妨。”
“家弟秋白得蒙殿下青眼,入府侍奉,实乃兰家之幸。只是……”
她语声微顿,似有难言之隐:“阿弟自幼由叔爹抚养,而今叔爹病体沉疴,恐时日无多,此生最后所念,唯见阿弟一面。”
“小女斗胆,恳请殿下准许阿弟归家探视,以慰叔爹思切之苦。”
虞国子嗣只分长幼,皆认母亲正夫为嫡父,然实际抚养之人可由母亲指定,称为养父。若养父失职或触怒家主,子父人选亦可随时更易。
兰家的情况,扶盈略知一二。
兰秋白是个男儿身,本就不受家族重视。兰闻筝为长女,其养父自是母亲正夫。
而兰秋白的养父,则连个侧室都算不上,昔日不过是正夫身边一名伺候洗脚的侍儿,虽曾得一时怜惜,终究昙花一现。
“闻筝放心,孝义为人伦之本,本殿岂有不允之理。”
扶盈沉吟片刻:“小白素日尽心妥帖,如今,他爹爹病重,自当前去探视。本殿这就命人安排,让小白明日即可归家。”
兰闻筝以茶代酒,当即举盏齐眉:“殿下仁心,兰家上下感激不尽!”
……
兰府偏院,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漏进简陋的卧房之中,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屋内光线昏沉,空气中萦绕着药味与陈旧熏香交织的气息。
一张窄小的雕花木床紧贴冷墙,兰罗氏躺于榻上,面容枯槁,身上覆着一床洗得发白的薄被,边缘处的磨损无声诉说着多年的清寒。
“秋儿,是阿爹没用,没能好好照顾你。”
“阿爹,莫要如此说。”兰秋白紧握那双布满茧子的手,眼底盈满痛楚,“孩儿久未归家,不知您病得这般重……是孩儿不孝。”
“你有这份心,阿爹就知足了。”
罗氏眼眶泛红,颤声问道:“秋儿,你瘦了这么多……跟阿爹说实话,那位昭妧帝姬……待你到底如何?”
兰秋白神色微黯,旋即勉强一笑:“阿爹您放心,殿下待我尚可,孩儿在那里一切都好。只是……时常想念阿爹。”
他语声轻缓,强忍住几欲坠下的泪水。
罗氏又怎会看不出他的强颜欢笑。
他深知,这孩子从小到大何曾有过舒心日子?念及此,他满心愧疚自责,怪自己出身低微,没本事留住妻主的心,连给秋儿寻门靠谱亲事都做不到。
如今,眼见秋儿这般无名无分地委身于人,他如何能安心阖眼?
世间女子大多薄幸,更何况是权势煊赫的皇女,待新鲜劲儿一过,只怕终究落得弃如敝履。到那时,他的秋儿又该如何自处?
一想到这,罗氏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咳喘起来。
兰秋白急忙起身,行至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回到床侧小心将罗氏扶起,缓缓喂他饮下。
罗氏目光无意间落于兰秋白卷起衣袖的小臂上,几道疤痕赫然入目。
他心口骤然一刺:“秋儿,这伤……是怎么来的?阿爹虽长居深院,可也听过那些关于帝姬的传言……莫非是她……”
兰秋白轻轻摇头,强扯出一抹宽慰的笑:“阿爹别多想,真的无碍。这些旧伤早已好了,如今一点也不疼了。”
他顿了顿,语气转柔:“殿下她……从前或许性子急些,但现在真的不同了。她尤其喜欢我做的雪蛤羹,每次都能用好些呢。”
罗氏静静听着,眼中忧色未褪,却终是未再追问。
他心下明了,兰秋白自幼坚韧且懂事,从不轻易言苦,只盼着自己这副病弱的身子,不要成为男儿的负累。
沉默片刻,罗氏忽然拉住兰秋白的手:“秋儿,你既已入了帝姬府中,有些话……阿爹不得不嘱咐你。”
“天家女子见惯繁华,寻常殷勤未必能入眼。你须得细心体察她的喜好,知冷暖,懂进退。”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莫学阿爹当年,只会一味怯懦守礼,终落得个形单影只。你要让殿下看见你的好,却也不可过于急切。”
“需知,润物无声,方能长久。”
“孩儿谨记阿爹教诲。”
兰秋白认真点头,将罗氏的手贴在脸颊:“您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安心静养。待您身子好些,我们便去寺中进香,求菩萨保佑我们爹俩平安。”
罗氏眼底泛起一丝欣慰,终是阖目沉沉睡去。兰秋白静坐榻边相伴,直至兰闻筝身边的侍儿叩响了门扉。
“打扰少郎了,是娘子吩咐小的来请您前往园中一叙。”
兰秋白跟上那侍儿的步伐,二人沿着小径,穿过月洞门,来到府邸后园一处僻静的凉亭。
“阿弟来了,快请坐。你我姐弟许久未见,不必如此生分。”
兰闻筝早已端坐亭中,见兰秋白缓步而来,唇边浮起笑意,起身相迎。兰秋白却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他只垂眸而立:“阿姐若有吩咐,直言便是,弟自当聆听。”
兰闻筝笑意稍滞,旋即又回暖如春:“阿弟,姐姐知道,你心里对母亲与我……始终存着怨气。”
她轻叹一声:“可你当真错怪了我们。”
“那时送你入帝姬府,实乃二殿下亲授之意。母亲身在朝堂,兰家满门荣辱皆系于一线,我等……别无选择。”
“好一个别无选择。”兰秋白抬眼看她,眸中水光氤氲,却强忍着未落。
“母亲与阿姐抉择之时,可曾有一瞬问过我的意愿?可曾想过我在那帝姬府中日夜惊惶如履薄冰,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阿弟,你当姐姐心里就好过么?然而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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