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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踏莎行(一)

小说:

招魂

作者:

山栀子

分类:

穿越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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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想他,便去见他。”

倪素一手撑在床沿坐起身,“哪怕不说话,哪怕,他不知道你回来,你远远地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与你来京当日,我已看过他一眼。”

在桥上,的确是远远的一眼。

“那已经够了。”

徐鹤雪一寸寸抚平衣袖的褶皱,“我可以想他,却不能放任自己去见他,能够被你招回阳世便已经是我侥幸。”

若想要的太多,那么有朝一日重回幽都,他又该如何割舍?

“为什么要这样想?”

倪素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你回来这里,本应该成全你所有年少未竟的遗憾。”

徐鹤雪垂眼看着她白皙纤细的手指,就那么轻轻地拽着他的袖子边,他摇头:“他不是我的遗憾。”

“那什么才是?”

倪素追问。

雪水融化,轻敲黛瓦,从棂窗外投来的浅金色的光影柔和得将倪素面前这个人包拢其中,像是裹着一捧干净的霜雪。

倪素听见他说:“我如今所为,便是在成全我的遗憾。”

是杜琮?是那本账册?还是账册上那些不具名的高官?倪素的视线挪向帘外,那张搭在窗畔的桌案上有一卷翻开的书册。

“咕咕”的声音忽然响起。

两人目光相接,倪素有点难为情。

“厨房里煨着粥。”

徐鹤雪洞悉她的不自在,他错开眼,扶住床沿缓慢地站起来,转身欲走,可他一顿,回头才见她拉住他衣袖的手指还没松懈。

倪素这才像是被火苗燎了手似的,一下松开。

他掀帘出去了,倪素重新将自己裹回被子里,脸颊抵在软枕上,视线低垂。

人明明已经不在屋中,但他衣袂带起的风却还在帘底轻晃。

自从徐鹤雪漏夜点醒蒋先明之后,云京城中渐渐又流传起当年正元帝初登大宝,河西节度使欲进献西域古国之宝给新帝却在半道上将其弄丢的旧闻,只因御史中丞蒋先明上了一道奏疏,重提正元一年的这桩失踪案,意指宝物并非为贼寇所掠,而是被有心之人贪墨。

此事听来委实荒唐,试问哪个臣子有如此逆胆,竟敢贪墨到君父的头上?

但蒋先明素来有清正刚直

之名,他来挑起这样的事端,倒令不少人将信将疑。

西域古国的宝物是一尊玉白马踏飞燕,据说身长五尺,是由小山般那么大一块的白玉石料耗时多年精雕细琢而成,可谓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它的失踪,是正元帝即位后第一件不顺心的事,何况正元帝如今又正对“钱”这个字极为敏感,蒋先明提起这尊玉白马踏飞燕,无疑是正中正元帝下怀,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清查百官,充盈国库的机会。

“瞧瞧这一个月闹的,无不是人仰马翻啊。”

今日正元帝难得上了一回朝,裴知远穿着朱砂红的官服,头戴长翅帽,一边提着衣摆,一边往白玉阶下去,“孟相公,我看朝中这些官员们哪还顾得上像从前一样恨您啊,他们现如今最恨的,应当是蒋御史。”

孟云献听笑了,“他们也不是如今才恨蒋御史,我与崇之两个十几年不在京中,只怕蒋御史早就这般遭人恨了,你最知道,不是么?”

“这话儿怎么说的?孟相公您不在,我这就在朝中浑水摸鱼了个十几年罢了,好多事儿都不关心。”裴知远摆摆手。

孟云献挑眉,“敏行谦虚了,你可是个人精啊。”

“哎,孟公折煞我也!”

裴知远无奈一笑,俯身朝孟云献作揖告饶,随即不经意地一抬眼,他看见左侧远处的朱红宫门正有一对夫妇相扶而立。

他们并没有在宫门处站立多久,只朝这边远远地望了一眼,便转身被一众宦官宫娥簇拥着离开。

裴知远重新站直身体,转过脸看见前面翰林学士贺童正扶着没拄拐的张敬往另一边政事堂的方向去。

“孟相公,您说,真是张相公给嘉王去的信么?若是,为何嘉王回京后,他却不见嘉王?”裴知远心中颇为费解。

嘉王回京本非偶然,这是孟云献一早便在计划的事,正元帝在新年伊始杖杀的那名医正聂襄究竟是吃醉了酒误吐真言还是故意吐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元帝再不能沉浸于太医局的谎言之中。

他必须正视自己不能再有子嗣的事实。

只有如此,他才会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有一个从亲弟弟那里过继来的养子嘉王。

“若不是张相公,嘉王怎会上那道请安折子?”

孟云献瞧了一眼张

敬快要消失在宫门口的背影,“官家在太子的位置上待到快四十岁才将将即位,他又一直有头疾的顽症,需要常服丹药才能减轻痛苦,时年朝中还多有直臣,官家仅即位一年,便有人提了立太子的事,可官家无子,哪里来的太子可立?朝臣们闹得是不可开交,终逼官家过继了亲弟恭王的骨肉赵益来做养子,却也只封嘉王,不立太子,以此也算堵住了朝臣的嘴。”

“那年,正是您上《清渠疏》,拜参知政事的时候啊。”

裴知远感叹一声。

“不错,”孟云献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如今想来,官家应是那时便恨上了强逼他立太子的直臣,张相公就是其中的一个。”

正元帝很在意自己初登大位,便被谏言裹挟着过继来一个养子,而这忍下的一口气,在正元帝看见孟云献的《清渠疏》时,他便已在暗自酝酿着该如何让这些谏臣来还。

帝王之术,不可谓不深邃。

以至于孟云献与张敬都在不知不觉中做了君父手中的利刃,终造就如今这般敕令如天,莫敢不从的局面。

“嘉王是谏臣强逼官家过继来的养子,官家对嘉王心中又怎能没有芥蒂?嘉王幼年在宫中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后来先皇后又忽然有孕,生下了安王,养子又如何能比得上亲生骨肉?嘉王在宫中的处境自然就更尴尬,即便后来安王福薄夭折,嘉王与官家之间的龃龉之深,已非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的了……”

裴知远顺着孟云献的话说下去,“嘉王巴不得离云京越远越好,又怎么可能正好在那时上一道请安折子?那时机也太巧妙了。”

即便是裴知远与孟云献,也没有那个把握能将嘉王劝回云京,眼下也不是什么劝诫的好时机,他们本欲徐徐图之,岂料嘉王却出人意料地上了一道请安折。

“所以张相公才是嘉王回京的理由。”

孟云献说道。

“嘉王只是回来见老师的,我却不知该喜还是忧啊……”

裴知远神情复杂。

嘉王回京本是好事,可如今来看,纵是他们有意,嘉王也无心。

“此事急不来的,敏行。”

孟云献含笑轻拍了两下他的肩,“眼下我却有另一桩事要问你,你平日里滑得跟泥鳅似的,怎么今日也与张相公一般,站

在蒋先明那头?”

“……您这话儿说的,我这不讨官家开心呢吗?反正在御史台询问百官,清查玉白马踏飞燕的是蒋御史又不是我,我只是见局势稍微明朗了那么一些些,便上赶着说些漂亮话儿罢了。”

裴知远凑近他,低声,“御史台如今有官儿承您的情,我不信昨儿您没得到信儿,蒋御史忙活了一个月清查来清查去,最后那尊玉白马踏飞燕,却在吴岱被抄没后还没来得及清理上报的家财里……”

吴岱如今已非检校太师,是个实打实的庶人,他被抄没的家产之巨,之前逢着过年,主事的官员还没整理完全。

孟云献不可置否,“即便如此,官家不也没治吴岱的死罪么?”

到底,官家还是惦记着几分吴岱当年舍身救主的情分。

马踏飞燕从吴府被抬出的当日,吴岱神情灰败,瘫坐在折背椅上一言不发,这几月来一直守在吴府的官兵带着所有被记录在名册之上的财物很快离开,偌大的宅院竟只剩下一名老仆。

蒋先明奉旨询问过吴岱,但他却是一副痴态,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什么也答不出,他此时依旧是呆滞的,只瞅着亮堂堂的门口,没一会儿便呜咽出声。

老仆在后廊里一边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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