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我知道我不应该随你去,倘若你身上没有那道禁制的话。”
倪素伸出手指轻点一粒浮动的莹尘,它颤颤的,一下子躲回他的衣袖底下,她的声音里藏了点迷茫,“有时候我也说不清我和你之间的禁制对你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她不懂战事,亦不会武,她理应留在这里等,但偏偏她是困住他的禁制。
火堆久无人添柴,焰光渐弱,徐鹤雪眉眼依旧浸透清冷的雪意,“我在幽都百年,再回阳世必定要借助于你才能维持自身,这对我来说本是一件幸事。”
“但你要动用术法,若再加上禁制,到时候我不确定你会不会被他们发现。”
倪素身上朱红的衣袍宽大,衣摆近乎拖地,随着夜风微摆,露出底下那一双沾着污泥的绣鞋,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你还有事要做,不能就这样被他们轻易识破你鬼魅的身份,再说,他们若识破了你,我又是与你一路的,到时候我也得被他们当成女鬼。”
“事已至此,我们就同进同退吧。”
她说。
夜愈深,徐鹤雪躺在营帐中的竹床上,外面的兵士巡夜的声响时而传来,而他还在出神。
帐中燃烛,明光灿灿,倏尔响了一声,接着烛焰闪烁一下,徐鹤雪轻抬眼帘,视线落在帐帘上。
她的营帐就在旁边,今日几番波折,又在玛瑙湖弄湿了衣裳,徐鹤雪请人给她煮了驱寒的药,又为她点了一柱安神的香,此时她应该已经沉沉睡去。
徐鹤雪闭起眼,满耳是风沙吹帐,步履声繁。
翌日天还没亮透,魏家军的统领魏德昌便风尘仆仆地赶来秦家军的军营中,岂料他扑了个空,他的义兄秦继勋根本不在军营。
“什么?义兄他去见沈知州了?”
魏德昌不敢置信地瞪着段嵘,“那就是个泥鳅知州,义兄如何敢寄希望于他?!何况咱们与他之间本就不合,他如何会冒着得罪宋监军的风险来与咱们一块儿谋事?到底是哪个奸妄小人在义兄面前浑说?!”
“什么奸妄小人……”
段嵘擦了擦额头的汗意,“魏统领,那是咱们将军请来的幕僚。”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幕僚!”
魏德昌说着话,一个转身,刀柄拂开帐帘骂骂咧咧地大步出
去,段嵘心道不好,连忙紧跟出去,岂料正见对面不远处的帐帘被一只手掀开。
那身着朱红衣袍,身姿颀长而挺拔的年轻人面上依旧裹着长巾,段嵘一见他,便在魏德昌身后朝他打手势,示意他赶紧躲远些。
徐鹤雪瞥了他一眼,并不动。
魏德昌很快盯住他,军中只有此人不着甲胄,且面上还裹了雪白的长巾,看起来有些怪异。
“他是何人?”
魏德昌回头。
段嵘有些无奈,“他便是将军的幕僚。”
魏德昌闻言,立即快步走到那年轻人的面前去,段嵘也跟在后头,喊了声:“倪公子。”
徐鹤雪轻轻颔首,随即对上魏德昌不善的目光,淡声:“魏统领。”
“便是你在我义兄面前进言,要他去找那沈泥鳅的?”魏德昌的语气十分不好。
“嗯。”
“你是个什么来头?如何骗得我义兄将你留在军中做幕僚?”
“魏统领,若不是倪公子,将军也下不了决心让你回来,如今宋监军的命令,您与将军都已违背,咱们是再没有退路了。”
段嵘生怕魏德昌说不上两句便要动起手来,连忙说道。
魏德昌愣了一下,也许是没料到义兄令他回来,竟是眼前这个人的功劳,他偏过头看向段嵘:“没退路就没退路!咱们这十几年受的气还少吗!可那沈泥鳅哪里是个好相与的!这不是让我义兄送上门去受辱么!”
他一双鹰隼般的眸子再度凝视徐鹤雪,瞧见他手中握了一柄剑,冷哼一声,“看着是个绣花枕头,手里握的剑想必也不怎么锋利!好教我来试它一试!”
段嵘根本来不及劝阻,魏德昌迅速抽刀,三两步便朝徐鹤雪劈去。
徐鹤雪侧身从容躲过,顺势提剑与魏德昌的刀刃一擦,剑鞘落地,凛光一闪,借以巧力抵开刀锋。
魏德昌眼底显露一分愕然,但随即他握紧刀柄,左右一挥,快步朝他劈砍,刀剑相抵之声擦过在场所有将士的耳廓,他们立时围了过来。
“段校尉,魏统领怎么和那位公子打起来了?”
有人凑在段嵘身边,伸长了脖子往人堆里看。
段嵘哪有心思搭理他,只怕魏德昌不慎将那位公子伤了,他原想卡着间隙
过去拦,哪知此二人打斗起来竟快得令人眼花。
他一时也寻摸不到出手的余地。
此刻越是看那位倪公子的身手,段嵘心中便越发惊异,如此斯文病弱的一个人,怎么握起剑来,招式竟这样凌厉无边。
倪素匆匆掀帘出来,兵士们见了这样一个女子跑过来,便都不由让开了条道,她很轻易地站到了段嵘的身边。
“倪小娘子。”
段嵘抽空瞧了她一眼,只见像是还没来得及梳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纱绳系着,还不太明亮的天色底下,她的皮肤白皙而细腻,他立即移开眼,正好看见魏德昌一刀下去,直劈向徐鹤雪的肩,他眉心一跳,忙大声喊道:“倪公子小心!”
倪素见这一幕,她的心亦在此刻悬起。
光线还不够明亮,其实徐鹤雪有些看不清魏德昌,那柄刀很快朝他的肩压下,他稍稍侧过脸,一剑往上抵住刀刃的同时后仰,双足往前一荡,尘沙飞扬,他的剑柄重击魏德昌的虎口。
魏德昌吃痛,刀几乎攥不住,只是这么一闪神,他脊背立时一僵,青灰晦暗的天色下,他缓缓转过头。
那年轻人已持剑立在他身后。
魏德昌的脸色变了又变,朝徐鹤雪走近几步,却不防一人忽然疾奔而来,几乎是在他快要接近徐鹤雪的瞬间,她便挡在了中间。
魏德昌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女人?”
“段嵘,秦家军军营中何时有的女人?!”他立时朝人堆里的段嵘吼道。
“我与他是一起的。”
倪素站在徐鹤雪的身前,将他挡在她与营帐之间,令周遭的人不能看清他时而真切时而透明的双手。
“秦将军留我们在此自有他的道理,魏统领要试他的剑也试过了,小女在此多谢魏统领手下留情。”
倪素朝他低首。
魏德昌神情变得有些怪异。
他很清楚,方才照着他虎口的那一击,那倪公子分明留了余地,才令他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手中的刀。
若倪公子在他身后以剑锋相对,若此时是在战场,他便已经是个死人了。
“都聚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散了?”
一道严肃的声音传来,段嵘等人一回头,便见秦继勋一手拿着军帽,领着
亲兵大步流星地走来。
兵士们一见将军,立即散开,各归其位。
“将军!”
段嵘连忙唤。
秦继勋睨了他一眼,“你也不知道拦着?”
段嵘有点讪讪的,“我……”
“义兄。”
魏德昌这会儿已不似方才那般盛气凌人,却还是老大不高兴。
“回来也不知道消停,倪公子是我亲自请的幕僚,你怎能在我军中为难于他?”秦继勋的语气有点不太好。
“我这如何算得是为难?我……”
“好了,你合该庆幸你魏统领的颜面还在。”
秦继勋打断他。
无论是徐鹤雪在招式间留的余地,还是倪素的那一番话,都令魏德昌在方才那些秦家军的兵士们面前,保住了他这个做统领的面子。
“秦将军,如何了?”
徐鹤雪的视线从倪素的长发上移向秦继勋,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谈及此事,秦继勋收敛神情,叹了声:“倪公子昨夜与我说过的话,我都与他说了,但他始终不作应答。”
昨夜与徐鹤雪在火堆旁说过话后,秦继勋便骑马入雍州城,直奔知州府,沈同川倒是还没睡下,忙着与人推牌九。
秦继勋到了他府中,他倒也请女使仆从们热情招待,但一说要谈事,他便说着打完这一局。
秦继勋被晾在一旁,看他打完一局又一局,也没个准话。
直到牌桌上的书吏实在受不了那么大一尊杀神坐在旁边,目不转睛且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没几局,他们便冷汗直冒,推说太晚,寻着机会便赶紧溜了。
到了这会儿,沈同川才慢悠悠一回头,满脸惊讶:“秦将军还在啊,本官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到这儿,秦继勋也忍着在。
只等两人入了书房,秦继勋将来意说明,沈同川便更为咂舌:“是秦将军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宋监军的命令你们都敢违抗?那苏契勒王子不是说了么?只要你们灭了杨天哲和他的起义军,阿多冗的事他便不追究了,你们何必要反着来,这不是徒增战火么?”
“沈知州,难道你也以为苏契勒真会善罢甘休?”
“他都不追究了,还能怎么着?”
“
他可以不追究阿多冗之死,但只要他野心不死,谁知道往后还有多少其他理由?”
沈同川闻声噗嗤一笑,“秦将军想得可真长远。”
“为国当计深远,不是么?有人与我说,沈知州你是孟相公的门生,当年也曾游历四方,见过战场,知道疾苦,如今虽是盛夏,但咱们身在雍州已可预见今年的冬天会不太好过,胡人的草原也将更加苦寒,他们十几年休养生息,王庭已将二十九个部落彻底收服,他们的野心绝非北境十三州可以满足。”
“苏契勒说是与我们共抗杨天哲,那杨天哲和他的起义军被剿灭后呢?若他后方的军队跟上来,大战,一样不可避免!”
沈同川在听见他提及“孟相公”三字时面上轻松的笑意便淡去了一些,却听他说罢才缓慢地开口:“看来秦将军是专程了解过我的底细,你的意思是,既然苏契勒极有可能翻脸不认人,那么还不如将他困死在这儿。”
“你就不怕我将你的打算告诉宋监军?”
“沈知州若与宋监军是一路人,便不会多年诸事不管,宋监军奉旨前来雍州时,孟相公还在文县,但如今孟相公已经还朝,倘若宋监军不在,沈知州便不会处处受制,孟相公亦有机会掌控雍州局势。”
秦继勋说罢,见沈同川迟迟不做反应,只站在一盆花前,动也不动,他便起身拱手,“沈知州,无论是你,还是我,都苦于此乱局久矣。”
沈同川回过神,面上依旧没有表露太多的神情,他言语也清淡:“秦将军苦不苦我不知道,但我却是不苦的,我就乐得这份儿清闲,任谁来我也不换。”
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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