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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 28 章

小说:

女冠挽山河

作者:

星霜载寒

分类:

古典言情

情势如此明朗,宋云归不愿再和纳兰就此委以虚蛇。

因此纳兰也不置可否。

对她,他还有很多时间。

他抬了抬下巴,手下随即领会,指了一小队去追起义军。

待人马渐渐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之中,他转过头。

“是姐姐自己下来,还是……”纳兰从背后抽出一支箭,对准了她。

然后慢慢偏移,指向她身后。

“什么时候,姐姐又救了一个?”

宋云归一惊,忙转过身去,却见之前在山中出发前与她说话的那个孩子正跌坐在帐后。

怎会,他怎会自己在这儿?他虽然是个孩子,但那样灵慧,不该会掉队。

她当即想奔去挡在那孩子身前,又怕引得纳兰发疯,只得先慢慢下马。

而那孩子也被纳兰的手下带到他跟前。

世家的兵在授意下不会拦着他们,何况他是一个孩子,于世家没什么威胁,碍于“礼”,更不会对孩子出手。

他为什么没有跑掉!

而纳兰的箭一直对着那孩子的心口,弓弦微微颤动,仿佛箭羽会随时离弦。

“可姐姐似乎没有救到底。若他因姐姐而受伤,可会恨姐姐?”

那孩子听懂了。他出声了,声音微微颤抖。

“女冠莫担心,我是自愿的。

我爹,那天,在城里,被他们……我知道叔们逃出去,是要回家的。

我不敢回去,那天离家,我要跟着爹他们干一场,娘本来不允的,是我改口,说我要看着爹,保护他,两个人好一起回家。

我没做到……我害怕见娘了。

所以我躲起来了,叔他们来不及找着我。

我害怕……”

话到末尾,孩子连喉咙都仿佛含着热泪,但他没有哭。

或许孩子已认出,眼前这个人并这人身后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纳兰听完,失望地放了箭。

箭头猛地插入孩子脚边的地中,溅起一片尘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已存死意的人,他不屑于杀。

他牵起缰绳,调转马头。

“我改主意了。不必待三日了,明日我们再会吧。”这是对在旁的卢家二人说的,“还烦请你们告知其他几家。”

第二日,这“再会”,宋云归没有去。

她和那个孩子——如今才知道他叫“枣儿”,因他出生时,村里人来他家里送了一捧冬枣——要去给那日死去的人收殓。

清早出门时,便不见太阳,待到了地方,宋云归的面色更是被天色映得惨白。

那天死去的人都暂时被置在城外的庙里。若是再过几日仍无人理睬,便会被草草埋了了事。

如今尚且不及乱世,未有横尸遍野之景。宋云归在前世已经见过太多死相。见得最多的,是城里墙下冻僵饿死的人,是连着皮的骷髅。

记忆里的骷髅和眼前血迹已然干涸近黑的遗体重合,裂开一道道死的缝隙,几乎要吸去她的魂魄。

还好天气冷,遗体尚且完整。宋云归慢慢地,一个个地搬,搬上借来的木车。

尸体和她的手一样冰冷,几乎融为一体。

她原本害怕,畏惧,渐渐死的缝隙将她的情绪淹没,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

她只是慢慢地搬,心中也只剩下一个搬字。

枣儿最终看见了他爹,可一时间不敢认。

那灰白的凝固的面容,不是他所熟悉的模样,不是他娘盼望的模样。

但那是他爹的身体,曾经盛着爱,会笑、会吃、会卖力气干活儿,是家里最能吃又最能干的。

一开始,南阳刚刚发生动乱的时候,村里也有人死。那时爹看他害怕,手便放在他肩上。

爹是很少与他这样有接触的,所以他记得深。

爹说,不干也是个死,不然谁想干?爹也怕死,谁不怕死?可死了也就死了,也就一口气的事儿。这一刀抹了脖子,倒比病死饿死强,不用受长罪。人这一辈子,不也就这样儿吗?

长辈谈起这些时,那副神情便透出一种不寻常的人性,仿佛那时才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活着的身体。

为什么怕死,也还是死了就死了?他如今也不明白。

但这话终究成为了一个安慰,至少爹能理解他现在的害怕。爹也不是懵然中死的,他预见死。

“走吧,我们走吧。”一个平和的,轻轻飘落的声音将他唤醒,他回过神,看到宋云归的手已经扶上了木车的把杆。

她原本洁净的衣衫蹭上了许多血迹。黑色的血薄薄地蹭上去,又是红的了。袖口尤其多。

枣儿下意识地上去抠了一下那红色。

宋云归因此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

血色进入眼睛,猛然把她的意识从死的黑里拉了出来。

一时间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血色,那眩晕令她不由得干呕。

好像能让她感到无比恶心的这一切能就此呕出来。可她昨晚至今日什么也没有吃,她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有因刺激而涌出的滚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原本她只把纳兰还有他手下的那些人,看作是妨碍自己又不得不共事的人。像幼时她和母亲为她请的夫子周旋。

她知道他们杀人,她知道自己也决意必要时杀人,在这世道下,谁都可能杀人,或者被杀。多么寻常。

然如今她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想到前世那些饿死在路边的成片成片的骷髅,想到前世瑱北人将斩获的头颅黑红地叠在一起,想到李月在带她逃跑时杀掉的那些追他们的人,甚至想到李月在前世的死。

原来死不是忠,不是逆,无关牺牲,无关名节,无关愤怒。

死是她曾经旁观的回避的一切,是血,是腐败,是破碎、扭曲,是非人。

她曾经愚蠢地崇拜死。

她吸了吸鼻子,用带血的袖子蹭掉了脸上的泪,慢慢地推动了木车。

“走吧,走吧。”她说,“枣儿,你会唱挽歌吗?”

枣儿摇摇头。

她也不会。

她想了想,念一首诗。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他们走出了庙门,走向城外。城外秋草萋萋,不见人。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车轮轱辘,压过了秋草,滚上山丘,停在座座石碑前。

曾经在谷田松土的耒,如今挖开这片死的山。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埋葬了昔日并肩而行过的人,宋云归重新站起身。

她要回去。

所谓的螳螂捕蝉,所谓几方势力的彼此消磨,每一瞬间,都有人在死去。

死是代价,有权力才能讲代价。

“走吧,走吧,我们回去。”

……

在各家尚且为纳兰的决定震惊时,前厅闯进一个满身血痕的人。

“我答应你。”她紧紧盯着纳兰,仿佛在场没有其他人似的。

“好。”纳兰回答得没有一丝迟疑,好像他不管在做什么,都在等着答这句话似的。

随即,他露出点笑:“那么,我算赢了吗?可我尚且不明白……”

“我孤身一人,没有阵营,所以我跟谁走都可以——所以我可以救你,也可以杀你。”宋云归接得也没有一丝迟疑。

她慢慢将目光从纳兰身上移到周围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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