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若世家交不上粮,便是他们毁约在先。要我去出这个头,去对上李月在,是他们不诚心。”
纳兰将信纸慢慢复叠起来,墨色浅浅洇透了纸背,若第一滴雨落进深潭池水。
最终信被依原样送去洛阳。
午后,天气晴好,宋云归于廊下读《战国策》。这是她在洛阳临行时与六娘借的。她须“进修”。
正读到小国中山称王,齐王听闻,便对赵、魏两国称自己羞与中山并为王,愿与大国讨伐中山,以废其王。中山大恐,派张丑去游说田婴。
忽而一阵喧闹。她抬起头,才发觉李月在与纳兰二人并随从不知何时都挤在驿站这小小的院里。
李月在一手持弓,一手提着一只中箭的死兔,袖子松垮地挽着,似是刚游猎归来。宋云归少见他这样自在肆意的模样。
而纳兰则正接过手下递上来的弓箭。他一向是喜欢用弓箭的。
他的手轻轻拂过自己惯用的这把弓,手握处用了暖木,弓梢弦垫是打磨细腻的牛角鹿角,弓胎还是他亲挑的紫藤木。
多少人,多少命,折在这把弓手上,旁人怎么比得过呢?
“大人兴致这样好,不若比试一番?”
李月在淡然拒绝:“某不过一时兴起,寻点野趣,比不得您生在马背上。”
“我对你们中原人这所谓野趣也颇为好奇,大人也不肯赏脸吗?”
李月在依旧不语。
恰巧风过,吹落了叶子在膝头。宋云归俯身压住书,用手拣起叶子把玩。
一面抚平几欲合上的书卷,正看到张丑对田婴说:
同欲者相憎,同忧者相亲。
有相同欲望的人会相互嫉妒,而有同样忧虑的人则会相互亲近。
“若是赌一场呢?我赢,你便去替我要粮;你赢……”
李月在忽而心念一动。
“要是某赢,您便告诉某,您身上的秘密,如何?”
他主动提出了条件。
纳兰先是一顿,见李月在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廊下安坐的女子身上,豁然开朗,勾起一抹笑
"好。”
随后他转过头,看向宋云归:“既如此,不如姐姐来定如何比试罢?”
她手里的叶子还未丢去,这是乌桕叶,入秋便透红若流火。
既然李月在应了,她便不再担心,顺势提了:“不若便射落叶以定胜负?”
*
层层树木立于败草之中,远看霭霭朦胧,渐渐走近了,在阳光下便有秋日独有的透亮。
二人于一株乌桕五十步外站定,众人在旁点燃一炷短香。
一炷香燃尽前,射中多者胜,然若射中叶子后箭又插入树中,便不算数。
李月在的箭很特别,像静立枝头的鸟儿蓦地起飞,轻巧地叼住叶子,再翩然落地。这其中有自得的韵律,倒和教宋云归时的一板一眼不一样。
而纳兰终究箭术精湛、臂力过人,弓弦连响、箭无虚发,箭头凡触叶一滞,便将叶子击得粉碎。这是杀人箭。
因此纳兰射中的箭多,然所幸他插入树中的数也多。
宋云归在旁默默数着,愈发焦心。
就在香即将燃尽的最后一瞬,一阵山风穿野而过,树冠摇动,树叶更如下雨般飘落——
纳兰反应极快,迅速连射两箭,穿透两片树叶。一如他杀人般果断。树叶在空中碎开,近似血涌。
而宋云归只紧紧盯着李月在,心脏也好像那碎开的乌桕叶一般直直下坠。
还差一个。
而李月在屏息凝神,放出最后一箭。
箭矢借山风之力,划出一道弧线,末了却像一只蝴蝶恍然飞落。
是持平吗?
二人是分别由两边各派一人计数的。
两人皆是四十七叶。
然李月在放下了弓,遥遥一指:“烦请去验下最后一箭。”
计数的四人相互对视,忙都凑了上去,定睛一瞧,不忍发出惊叹。
那一只蝴蝶,是两片尚且连在一起的乌桕叶,箭尖竟巧妙地半嵌在细细的叶梗中,将两片叶子完整带落。
纳兰冷哼一声。这不过是小巧,他看不上。
然愿赌服输。
纳兰一面将弓丢给了随从,一面忽而想起什么,却笑了。他的笑对着李月在。
“说起来,我这秘密,倒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了。”
“你的师父,难道没有跟你讲过‘同柩契命’吗?”纳兰笑容更甚。
宋云归看见,李月在竟瞳孔骤缩。
原本,于他们口中的秘密,宋云归还有些困惑。
见纳兰提到了李月在的师父,也就是涵虚真人,她才明白。
原来李月在所指的秘密,是纳兰曾在悬崖上提过的,她与纳兰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
此事她听萧云说了,便再未放在心上,只多了几分纳兰不至随便杀她的安心。
未曾想过李月在却认真地记下,在心里放到今日。
可为何李月在如此惊讶……甚至害怕?
纳兰见他如此,早快意离去,只留他在原地。他看着她,她慢慢走近。
原来如此,原来她是前世之人。
难怪纳兰说他们命运相连。
见宋云归的样子,她尚且不知此术实情。
他不想说,他不得不说。
她慢慢走近。
她一步,他一句。
同柩契命,是一种返魂之术。此术非得道之法,乃是战乱年代生发的邪术。
记载有云:“契命者,二魂同籍,不入轮回,归于死册。”
要施行此术,须以玉玺为祭,以血启祭,使玉玺成为“死籍牒”。
前世必是二人的血都染上了玉玺,辅以仪式,术成,二人的命便被同刻在一个死册之上。
若只有一人濒死,则“生人拖死人”;唯二人同刻近死,则死籍断。
这种术法不会毫无代价。
死籍若断,契命崩毁,死册将翻回到未被书写的那一页。
所以,前世的她和纳兰,已是死过一次,时间才会被改写。
而今世要救大燕,纳兰必得去死,他不会甘心安居北地一隅。
可独杀了纳兰,他并不会死。若要杀他,便也要杀她。
而若二人同死,死册回溯,天下又将重新回到过去。
她已走到他的面前,只要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她。
可他沉默,不动。他若伸手,只怕碰到冰冷的命运。
她却伸手了。
她轻轻抚住他的袖子,也没有说话。
此时,在绝对的命运面前,连天地也如雾渺茫。
李月在一向擅长在混乱局势中看清一切,而今他也看不清了。
他只看见,眼前人正站在他看不见的裂缝前,而裂缝的另一端,是任何人无法解脱的深渊。
“你本不该走到这里。”他轻轻说。
他们前世,大概是未曾见过的,那时的她不曾走向过他。
她或许本可以今生再谨慎地做一个旁观者,不必被迫与命运走反路。
她抬眼,却笑:“若不走到这里,如何救你,救其他人。
前世我庸庸碌碌活了一场,唯见你守着大燕撑到最后,未曾想我还能再有机会,像你一样。
这也是命,不是吗?
你上辈子选择了大燕,选择了百姓,最后自刎而死,那是你的命。
这一世,我选择像你一样选择天下,那也就是我的命。
至于后来如何……
你赴死时,会想过后来吗?”
李月在一震。此刻她的目光是他见过许多次的,穿过他看向另一个虚空的目光。
曾经他不知,以为她是在想另一个人。
原来是另一个自己。
“我明白了。”
既是他种下的因,果也该归于他。纵天地雾漫漫,一点星火便也足以照亮前路。
“天色暗了,我们回去罢。”
宋云归回过神,收回发散的目光,方看清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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