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今日,卢远承的狐朋狗友们,本给他在如意酒楼摆了生辰宴,但他白天突然说晚上不参宴了,让人好生奇怪。
多问一句,他又大发雷霆,众人只能作罢,饶他是丞相公子,无人敢惹。
散值归府后,他先依礼去向黄夫人磕头,黄夫人知他今晚不出去,就提前准备了酒菜,让他到上苑餐堂,和母亲及妹妹一起吃顿生辰宴,有母亲关怀,他心情才好些。
然而没吃多久,卢远泽回来了,两人一见面互不理睬。
卢远泽忙碌间本也没忘弟弟生辰,但是之前家里举办‘迎子宴’,也是自己大喜的日子,所有人都来庆贺,只有卢远承消失一整天没有出面,一如既往地不给自己脸。
他心里赌了气,便假装忽略卢远承,回家后又看母亲妹妹和卢远承聚于一堂其乐融融,心里只有不舒服。
他一贯讨厌卢远承费尽心思巴结黄夫人,觉得小时候黄夫人对他比对自己这个亲儿子还好,见他又趁自己不在,在母亲面前卖乖争宠,炫耀他在户部的公事政绩,就厌烦至极。
卢远泽跟黄夫人见了个礼就要回东苑,却被黄夫人唤住:“今日是你弟弟的生辰,你急吼吼地走干嘛?过来,你们兄弟也喝一杯。”
卢远承心里不乐意,但不想母亲和妹妹不悦,就跟他互敬了一杯。
卢远泽勉强陪席,只顾着与母亲妹妹说话,如今郡主有孕,卢家全家最关心紧张的就是这一事,卢家的嫡长孙即将出世,也算是卢远泽的风光。
自从上次郡主逃跑出去,黄夫人心中就忧虑不安,生怕儿子再怠慢儿媳,尤其是如今她身怀有孕,黄夫人一有与他相聚之机,总要千叮咛万嘱咐一番,于是这一会儿又跟他絮叨起来。
黄夫人说起明日她们婆媳要去祈元寺颂经还愿,为郡主和腹中孩子祈福,虽按大师所言,排场不宜过大,只能让亲缘之人作陪,以示诚心。
可明日并非朝廷休沐,家里父子都得上署,无法同行,卢远思又未出嫁不宜参与,黄夫人便想劝卢远泽明日告假一天,和她们一起去,好似如此可以安心些。
卢远泽一来对这些佛事法事没有兴趣,二来署中事务也繁忙他脱不得身,与母亲商量一番还是决定作罢了。
黄夫人略有微词,卢远泽又说母亲紧张过度,毕竟这事一月前就已定下,祈元寺也并不陌生,料想不会有什么节外生枝。
卢远承见本来是今晚主角的自己,又被兄长抢去了关注,心中备感低落,喝着酒嘲了卢远泽一句。
“你们工部再忙又能忙成什么样?告假一天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母亲顺心。大不了,明日我陪母亲和郡主去……”
卢远泽以为他只是借故邀宠,气道:“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你哪来脸在这空口白话?”
卢远承立即还嘴:“是与我无干,我只是心疼我那还未出世的侄儿罢了,不像你,什么都有人给你操心,自己一点都不用上心!”
眼见两人又吵起来,黄夫人懊悔自己失言,连忙劝道:“罢了,都是母亲这上年纪的人叨烦,爱胡思乱想,本也没什么打紧。青阳、云钟,你们都以公事为重就好,不用操心家里。”
宴后黄夫人将他们兄弟两拉到自己身前,慈祥地劝慰道:“云钟,今日一过你又长大一岁了,性子也要收一收,切勿再在外面与那些不正经的人厮混,既惹你父亲生气,又损自己体面,还要跟你哥哥学一学,洁身自好,秉承门风才是要紧。”
“知道了,母亲。”卢远承闷闷地应声。
她又转向卢远泽,语气稍微严厉些,语重心长道:“青阳,你是云钟、暮裳的哥哥,就该最为稳重才对,如今又将为人父,要学会包容担当。你们兄弟俩这谁也不服不服谁的脾气都要改改了,不能一味地互相较真斗气,你们都是丞相的儿子,都是我的孩子,只有你们兄弟和睦齐心携手,卢家才能走得长远,不被外人所败。”
可惜黄夫人一番好言宽慰,想要化解两兄弟的心结,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积怨已深,又怎会轻易想通呢?
两人听母亲说着,只羞惭地低着头,就等对方先开口服软。
看得卢远思着急的呀,她直上去踹了他们两脚:“哥哥,你们哑巴啦?母亲的话多对啊,你们只愣在这!”
他们连忙回过神来,给黄夫人叩头,在妹妹的‘威逼’下连连应承,假作和睦。
家宴散后,卢远思将卢远承拉进房,给他自己为他做的礼物——一尊两尺高的裹金泥塑像。
卢远思极善泥塑,从小爱好此道,但是卢元植不喜,觉得千金大小姐不应该整日弄泥玩土的,为此卢远思还挨过不少打,所以不敢在明面上再做。
“哥,你看像不像你?”卢远思雀跃地跟他说着:“我偷着做了七天才做好,你可不要给别人瞧见。”
“像,简直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浪费你二哥的美貌。”
卢远承对这尊精美的泥塑爱不释手,他还记得妹妹上次做泥塑是在几年前,为贺卢远泽入仕,就给他做了一个,穿着尚书服的小像,说她大哥迟早会成为第二个‘美人尚书’。
卢远承知道了赌了一番气,偷着将那泥塑砸了,又害得妹妹被父亲训斥责罚。
“我可是为你再‘破戒’一次的,你这下不能说我偏心大哥了吧?”
卢远思娇嗔道:“上次我给大哥做一个尚书像,你小心眼地生气好几天,这次我给你的‘小像’穿的可是丞相官服,怎么样侍郎大人?若你哪日继承父亲官衔,成为大齐宅揆,可就全指我今日祝愿了!”
“好啦,二哥知道了,你个鬼灵精!”
后来卢远承想到一事问她:“前两天听到传言,说你去闹了江月楼?是怎么回事?”
卢远思支吾起来:“没有……二哥你别瞎听人胡说……再说就算有又怎样,谁让他们惹本小姐的,总得给他们一点教训!”
卢远承睨她一眼就知道她有秘密,“别的地方我不管,咱们二小姐爱怎么闹都行,只是江月楼……听二哥的话,不喜欢不去就是了。”
“二公子,丞相大人回来了。”
卢远承正叮嘱着,听得仆从一声报,兄妹二人马上规矩噤声。
他先回自己房收起了小像,然后去上苑书房,见卢元植,给父亲磕了头,一到父亲面前就成了蔫了的猫,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此时‘云虎相爷’换上了常服,坐在书案后用茶,面前放着一份户部的题本,抬眼先扫他一下,注意到一点异样。
“你的那块虎头玉佩呢?好几日没见你戴了。”
之前黄夫人和妹妹问过,卢远承都掩饰过去了,没想到卢元植也会冷不丁问起这个,他依旧找借口搪塞:“不小心弄丢了。”
“御赐之物,你都能弄丢,你咋不把你自个儿也丢了?”
卢元植顿起怒意,骂道:“看你这不要脸的,是在外胡混,又随手给了哪个粉头了吧?”
也难怪卢元植动气,毕竟那是陈景行十八岁与卢远晔定亲时,特地亲自设计构画,令宫廷司寻一整块上等蓝田玉取材,为卢家四个儿女打造的,算是聘礼之一。
因为他‘云虎相爷’的名号,所以四套玉佩皆采用虎纹虎形,卢远晔的最佳,是一块雕刻整头飞虎型的六棱玉佩。
卢远泽的是一块长方形中凹虎纹玉玦,卢远承的是一块镌刻虎头的圆形玉佩,卢远思的是一块虎盘纹八棱玉佩。
这其中意义,不仅是皇家天赐,也象征着陈氏和卢家的正式结合。
为了感佩陈景行的用心,卢元植让儿女们随时玉佩不离身,及如今陈景行登基,这玉佩更是卢家独沐皇恩的一种荣耀彰显。
卢远承可不在乎这些,面上作懊悔,宽解他:“父亲,息怒,我真是一时大意遗失了。这也没什么嘛,这些年‘姐夫’送我们的东西那么多,谁还能记得住?”
卢元植也懒得跟他生闲气,严肃地说起了正事:“今日看了你们户部的税账,去年扬州的地税,你让宋主簿照着天顺三十年的做一份再交上来。”
卢远承瞄了眼,卢元植面前所放的,正是今日白天户部侍郎廷呈到政事堂的题本,于是不解道:“父亲,去年扬州交上的地税、皇粮,比往年快少了一半了,这里面明显有鬼。”
“这次我们侍郎廷花了一个月才重新核对好,正要将此一处异常上报,查处扬州刺史呢,父亲为何要帮他掩饰?尤其是眼国库空虚……”
“你发昏啦!”
卢元植听得火起,斥他:“你是户部侍郎,又不是巡察御史,你管那么多干嘛?你想拿扬州瞒税一事去立功,也不长长眼,扬州是动得了的吗?那是长宁侯的地方,他们报上的税情,有几分真几分假,为父会不知道?”
卢远承如醍醐灌顶,一时心绪复杂,久久无言后开口问:“这难道就是父亲同意让我进户部的目的?”
“就为了帮这些侯府掩盖脏账,帮着他们蛀空国库?”
卢远承跪在那里,双眼发红:“我原以为父亲破格提拔我为户部侍郎,是为我前程……”
卢元植冷笑一声:“你还有什么不满?无论是要你做什么,你都是户部侍郎了,你也不看看大齐官场从古至今,出了几个二十三岁的侍郎?”
“是啊。”
卢远承紧紧攥袖,“除了我,也就是大哥了,他二十二岁你就让他做了侍郎,还是工部侍郎,让他可以清清白白地为官,坐等立功,而我……”
卢远承心中只有百般不甘,“我以为您将最重要的户部交给我,是对我最为信用,想让我大展宏图,原来,却只为不脏大哥的手!”
儿子这般控诉自己,卢元植彻底爆发,一茶杯掷过去:“你胡说什么?公事就是公事!没什么正不正的!”
“你瞒着我弄那些神神鬼鬼的,以为我不知吗?你既然想做能臣,不想做违心事,那你烧广和宫干嘛?”
卢远承浑身一颤,惊诧地摇头:“不,不,我没有!”
卢元植没有证据,只是太了解自己儿子,之前便有了猜测,广和宫起火一事很是蹊跷,他怀疑是有人想针对卢远泽才给卢远泽捣乱,而最与卢远泽过不去的就是卢远承。
“广和宫被烧,几十万两银子打了水漂,如今又要新修天一神坛,这亏空谁来补?你在户部这么久,还不清楚账吗?若不是我前些日子让荆州以清税为名入了八十万两银子到国库,我们哪够银子给皇上修天一神坛?马上又是年底,宫宴节庆,宫廷司还等着拨银,正是要指望扬州、荆州等侯府的时候,你还想给他们添麻烦?”
卢元植怒气勃发的声音在宽阔的书房里回荡,“青阳有青阳的事要做,你闯的祸也要收拾!你还在这叽叽歪歪的?”
“父亲,真的不是我!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呀!广和宫失火那晚我在江月楼喝得烂醉,哪能去设计陷害大哥?父亲不信可以去查问!父亲,那是放火呀,你知道的,我最怕火的,我怎么会放火?父亲,你信我!”
卢远承打定主意死不承认,伏到他面前极力辩解。
他低头看了恓惶不安的儿子一眼,一脚踹开,“没用的东西!要真是你放的火,我倒是心安了,好歹你还有点出息,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软弱,见火就失魂,真是丢人!”
“父亲?”
卢远承迷茫了,这下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究竟怎样才能让父亲满意呢?自己难道做什么都错,连不做也错吗?
卢元植让他起身,看他缩头缩脑地站在那里,一点也没三品大员的气势,越看越不顺眼,叫侍从抬了一个三足炭炉进来,放在书房正中间。
炭炉里是烧红的火炭,他走到炉边,将那封题本掷了进去,纸张燃烧,炉中腾起燃烧的火苗。
卢元植张着双手,安然地站在炉边烤火,木炭火苗的温度让这位一品宰辅冷冻的双手逐渐升温,驱赶了腊月的寒气,却无法让他那坚硬如冰的心融化半分。
卢远承在炭炉端进来时,就想逃了,在那火苗升起时,他马上缩到了墙边,闭着眼身抖如筛糠。
自从小时候那次差点丧命于火海,他就开始从骨子里畏惧起火来,不能见一点明火,纵使寒冬腊月房中也绝不生炭,房间里的灯烛之物,也必须用笼套罩好,不然他绝不进屋。
卢元植知道的,他就是故意的。
他教育子女向来严苛,不准他们有半分不遂自己的意,也不许他们有一点软处。
卢远晔小时候怕蛇,他就将卢远晔带去竹林逼五岁的她亲手抓蛇,带回来共处一室三天三夜,把卢远晔练得从此什么都不怕,和他一样心硬如铁。
卢远泽怕水,他就将他按在河里,逼他学会了游水。
只有卢远思好,好像没什么怕的,除了偶尔一些小嗜好让他看不惯,被他罚着也就渐渐改了。
而卢远承怕火这个毛病,一直也改不了。
“今日你生辰,你妹妹送了你什么?”卢元植捣了捣炭火,让那火烧得再旺些。
听到这个问题,卢远承悚然一惊,“没……没什么……就是一般的小玩意儿。”
其实他知道,父亲既然问了,那自己再撒什么谎都晚了——
卢元植睨了他一眼,转瞬管事就又走了进来,手捧着装泥塑小像的盒子。
卢远承马上扑了上去,要抢回妹妹送给自己的礼物,而卢元植只让侍从们拉住了他,任他喊叫哀求都不听。
盒子被打开,卢元植看见了那尊小像,拿在手中细细观赏,嘴角带笑:“暮裳的手艺又长进了,看来还是对她看管不够严啊?”
“父亲,我求你,不要责罚暮裳!是我的主意,我让她做的!”
卢元植让人将他拉到近前,“你妹妹做得很好啊,你看这小像的衣服,是一品丞相服吧?花纹样式,精刻细逐,栩栩如生,就跟为父平日穿的一模一样啊。云钟,暮裳可是对你抱以宏愿啊?”
卢远承拼命挣扎,摇头:“不不,父亲,都是我的错,妹妹还小不懂事,胡乱做的,你要罚就罚我吧!我这就去祠堂罚跪啊!你不要生气!”
他手一松,那尊泥塑小像,坠入炭炉,被火舌吞没……
“不要!父亲!”
卢远承撕心裂肺地痛喊一声,眼看着那个小小的‘卢云钟’葬身火海,再次被火焰包围,而自己还是无能为力!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那是暮裳花七天才做好的!”
卢远承摔倒在地,伏在那里拍地痛哭,看都不敢再看火炉一眼。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场大火里,被沉重的木头压在身上挣脱不得,四处弥漫的烟尘让他难以喘息,汹涌的火舌一点点将他的整个世界淹没,灼烤着他的体肤。
他在绝望中一遍遍哭喊着:“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大火冲上来,就像无数把尖刀,在那一刻,他也曾呼喊过:“父亲!父亲!”
可是他们都没来救他,他的父亲在燃烧的书院外,抱住了成功逃离火海的卢远泽,庆幸地说着:“我儿无恙就好,我儿无恙就好……”
所有人在外面大笑,怯懦失魂的卢远泽说不出一个字,而被他们关怀备至地围着。
只有他,被世界遗忘了一般,一个人在漫天大火里渐渐发不出任何声音。
卢元植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不顾他挣扎把他拖到火炉边。
“你既然舍不得,还不快把它捡起来!你捡呀!你捡呀!你还是这么没用!看都不敢看火苗一眼!你妹妹给你做的礼物,对你的期许,都白费了!”
切近感受到火焰的温度,卢远承惊魂失魄,可任他怎么求饶,卢元植只把他往炭炉边摁,抓着他的头,逼他直视那一炉火焰,还有火中那个小小的自己。
来卢府找卢元植议事的黄正庭,一走到书房门外,就听见了卢远承的嚎叫声。
外面管事拦住了他:“黄大人,丞相正在忙,您先去侧厅等一会儿吧。”
一向在卢家恭谦守礼的黄正庭,此时却听不进半点劝阻,立即不管不顾地撞门冲了进去,看到里边的‘惨状’。
“丞相大人不要呀!丞相大人要烧死云钟吗?”黄正庭急了,跳上前去拉开父子两。
卢远承见了他瞬间得救般,终于脱离卢元植的钳制,一下投向舅舅,抱着舅舅委屈地哭嚎,整张脸都埋在黄正庭身上,颤抖不止,好像这样就可以看不见所有可怕的一切了。
“云钟不怕,云钟不怕,云钟不怕啊,丞相大人是一时在气头上,你怎么又惹丞相大人生气了?你快给你父亲磕个头,说再不敢了,你父亲就不罚你了。”
黄正庭搂着慌张失魂的卢远承远离炭炉,焦急地劝慰起父子二人。
卢元植见他又这样袒护卢远承,还把他当不知事的小孩子,心里更窝火,对内弟怒道:
“他今日这番德行,就是被你们惯的!你就护着他吧,在官署里纵容他胡作非为,到家里来了还一点苦都不愿他受,出了事就找母亲找舅舅,才纵得他长大了不堪大用!”
黄正庭知道卢元植的脾气,只能一边安抚卢远承一边劝卢元植:“姐夫,云钟已经挺好的了,你就不要再待孩子这么严苛了。”
“明日还是为郡主祈福还愿的吉日,弄得这么哭天嚎地的,诶,这至于吗?”
“孩子长大了,骂两句就知道错了,你还这么逼他干嘛?要让姐姐知道,姐姐肯定又要不好受,偷着抹眼泪,姐姐是吃斋念佛的人啊,最心疼孩子受苦了,姐夫你还不知道吗?”
卢元植稍稍平息火气,厌烦地踱步到书案后坐下,扬手让人都去了,管事进来上茶。
“快走,快走。”
黄正庭趁此时赶紧把卢远承往外推,终于让他逃过一大劫。
“丞相大人就别跟孩子置气了,今日我来,是要给丞相大人送好消息的。”
书房里清静下来后,黄正庭不落坐,站在炭炉边烤火,换上一脸喜色。
“什么好消息?”卢元植看他接过侍从端上来的茶不喝,倒进了炭炉里,就知道黄正庭还是心软。
黄正庭从熄灭的炭火中,用手帕包着手取出了那尊泥塑,被烫得直诶哟,如捧烫手山芋,滑稽的样子把卢元植都惹笑了。
他仍好声回着:“扬州长宁侯答应献银五十万两入户部了,荆州长治侯府的八十万两也已经到了,还有豫州广平侯的三十万两年前就能到长安,这下户部就入了一百六十万两,丞相大人还有何忧?天一神坛的工事,年节前后宫廷司的花费就都有了。”
卢元植眉目舒展,在心里回了遍他说的账,“诶,不过是让他们把吞进去的银子吐出一点来而已,有这么为难吗?一月前杨司丞就去书了,到这时才定下来!”
“丞相大人勿怪,这几年都是灾年,各侯府虽富裕,但也没那么好过呀,豫州广平侯爷在信上还说呢,若朝廷哪日可拨银给豫州河西治理洪涝,到时候用银,还请丞相大人宽待则个,毕竟他们豫州是真受灾了,大户也没有余粮呀。”黄正庭笑眯眯道。
卢元植冷哼道:“让广平侯爷别跟本相哭穷,他那河堤修了多少年了?这一年年的拨款,还不够他家吞的?”
“这会儿子连还没定数的都盯上了,受灾的只他豫州吗?凉州、徐州等地的报灾折子都堆满我政事堂了,这些还没得出呢!”
黄正庭知他说的一时气话,卢元植是最清楚该紧着那一边的,也不跟着他的话说,只捡起褪去火红的泥塑来看,夸赞卢远思技艺精妙,又道还好这么好的东西没全被毁。
“那一百六十万两,悉数入国库,你等好生安排着,其他的,再设法想招吧。”
卢元植最后说了这一句,黄正庭满面堆笑,喜不自胜,拘了一礼,拿着那泥塑出了上苑书房,找卢远承去了。
卢远承在房中安慰心疼自己而落泪的卢远思。黄正庭进去,将用衣摆托着的泥塑放到他们面前。
“好啦暮裳,别哭了,舅舅能让你一番心血糟蹋了吗?”
卢远思看自己辛辛苦苦做的泥塑几乎面目全非,就像看到哥哥受伤,哭得更厉害了,还是畏惧父亲明日会以此责罚自己。
黄正庭给她出主意,让她去找嫂嫂成硕郡主诉诉苦,明日卢元植若要责问她,就请成硕郡主帮她说说话。
明日是卢家筹备已久的去国寺祈福的吉日,眼下府里什么都没这个重要,为了让郡主顺心,卢元植定然就不与她生气了。
卢远思得了舅舅的好主意,去东苑找嫂子哭诉,卢远承还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
黄正庭劝慰了他一番,帮他擦擦脸:“哟哟哟,威风八面的丞相公子,户部侍郎大人,在生辰之日都被折了面子,你说你是怎么搞的?都这么大人了,还只会惹你父亲不喜?”
“我再大,他也不会高看我一眼,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喜的!”
卢远承赌气道,觉得自己一个好好的生辰就这么彻底毁了。
“别不高兴了,舅舅给你准备了好礼物。”黄正庭坏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
“这就是上回咱们说到的,扬州长宁侯家出的那种酒,你这坏小子不是说想试试吗?舅舅就帮你弄到了,怎么样,满意了吧?”
卢远承拿起那小瓶来看,“这就是暖情酒?我只是好奇是不是真的有而已,舅舅你还当真了?”
黄正庭又没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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