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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5.2 承桓

小说:

长安四幕戏

作者:

五一公子

分类:

穿越架空

《长安四幕戏》小说免费阅读 ggds.cc

十二年前,大齐天顺十六年春,晋仪大长公主坐镇都城总摄朝政,崇治帝乐得自在,恰逢寿辰,便于清明前后摆驾洛阳龙门,举行盛大的皇家春狩。

众皇子公主、朝中大臣、以及当时风头正盛的诸多侯门官家子弟,随驾春游于龙门围场。

围场三面环山,丘陵连绵,围场内,鼓角轰鸣,众王公子弟比马竞猎,展露英姿,尤以太子陈景元身手最为突出。

十九岁的天之骄子威风凛凛,先射得三只烈鹰,后攻下一头野熊,围场内外所有人都在为他欢欣鼓掌,崇治帝颁下赏赐。

其他皇子也各有所得,二皇子陈景安最不善骑射,只在开猎之初射了一只野兔献与崇治帝,之后差点跌落下马。

于是就干脆弃猎,去寻围场旁闲手笑看热闹的好友,一起游玩写诗去了。

太子再入围场,场面更为热闹,一头漂亮的雄鹿在群马的追逐下惊慌奔逃,成为众人一时争相抢夺的焦点。

年幼的三皇子陈景行在稍后一些,隐在欢腾的众人间并不起眼。

他此时还未有所得,只待那雄鹿再出草丛时,他终于挽起了弓,搭箭瞄准……

“咻~”

一只金羚飞羽向那头雄鹿携风而去,正中鹿眼,但因力道不够,雄鹿并未倒下,而是盯着流血的眼睛继续奔逃。

陈景行放下弓箭,看向依旧举着弓的太子,那箭是太子放的,一招没中,太子有些恼丧。

“无妨,皇兄再射就是。”另一位皇子鼓舞鼓舞太子,随着他继续纵马飞奔去追鹿。

那头流血受惊的雄鹿烈性勃发,奔得更快,一面嘶吼,一面四处冲击。

撞倒了好多人的马匹,矫健的身影势不可挡,冲破了围栏,向守围场边的一个守卫撞去……

高大野兽忽到眼前,那守卫吓破了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仓皇逃命的样子,让围场内的众贵家子弟忍俊不禁,大笑不止。

那鹿追缠上那侍卫,一人一鹿终将一生一死,所有人包括看台上华盖下的崇治帝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就等看人鹿之争的结果……

就在他将要被鹿扑倒,流血丧命之时,一只银色羽箭追上雄鹿,直插进雄鹿的咽喉,正中命门,贯穿鹿颈。

雄鹿终于倒下、咽气。

众皇子转头看去,最后面的陈景行,在缓缓收弓。

太子冷笑,嘲了一句:“三王弟平日体弱多病,竟不知还有这样的神射之力,是我等小瞧你了。”

陈景行微笑颔首不答,对他抱拳一礼:“是皇兄先伤了鹿,王弟只是侥幸捡漏罢了。”

说着他就打马向前,让从人抬了那头鹿,献到看台下,为崇治帝恭贺。

崇治帝身旁没有站王公贵族,而只有一个文士打扮的人,那是三皇子之师,在学士府做撰修的乔怀安。

受过三皇子的礼,崇治帝也照样赏赐,他再入围场,崇治帝品着美酒,与乔怀安笑道:“看来乔卿是没看错人……”

乔怀安与崇治帝笑言几句就退下了,之后有公公禀报,洛阳各富户名门要来御前献礼。

崇治帝不屑得见,只让人将东药王世家苏家的当家人传来……

围场内放进了一批新的野兽,有狼有虎,马走兽嘶热火朝天,二皇子陈景安也重新入围,继续狩猎。

围场外群臣所聚的宴台上,只留下两个人没有上前去为众皇子呐喊助威,而是留在席上悠然饮酒。

“北陆兄给大齐选好新朝天子了吗?”

未及而立之年的顾清玄,身着御史袍,笑容清浅,与卢元植默契地对视一眼。

卢元植拿起案角放的一只箭,用箭头对准围场内纵马飞扬的那些锦衣少年,如在追踪猎物一般,最后停下。

“那就他吧,如元卿所盼……”

“楚王陈景行,但愿他真的行。”

顾清玄志得意满,与卢元植碰杯,四只敏锐如猎人般的眼睛,含笑望着他们选中的‘天子’。

但他不知,远方最高处的山道上,也有一人,正举着弓箭,如捕猎般瞄准了他。

那人五十岁左右,身材强健,漆鬓朱唇,光华昳丽,身披绫罗,头戴金冠,看起来不像是惯于骑射的习武之人。

时间一长,张弓的手臂就有些发抖了,而眼神如枭,始终精光四射。

“我的沈大哥哟,至于吗?这是想御前行刺?就非要杀你的女婿呀?”

一身披大氅侠士打扮的人骑马上前,与他并列,一齐俯瞰着那富贵云集的围场,神情却颇为轻蔑不屑。

沈长鸿放下了弓箭,转问来人,“你就不气吗?阳升,就是那人骗走了我女儿,你的准儿媳妇,不然咱两也能是亲家了!”

“是挺可惜……”

洪阳升笑笑,从他手里接过弓箭,放进自己马上的箭筒里,“要恨我比你更恨,岚熙不要我儿子,跟一个书生去了长安,我家洛天至今不愿娶。”

“眼见我们洪家长房无后,但我们能怎么办?孩子们有孩子们的打算……就看他们能在长安闯出什么名堂吧。”

沈长鸿还紧盯着远处的顾清玄,洪阳升长叹一声,抚髯笑道:“罢了吧,兄长知道的,我们呀,都赢不了岚熙的,她是你女儿,就注定要做不凡的事。”

“你倒是豁达,洛天该费了多大劲才把你劝成这样?”

沈长鸿难得见这个霸道暴躁的洪大侠如此温和,光劝自己而不动怒。

“哪用费什么劲?我不过是想开了,他说的对呀。”

“沈洪两家当了洛阳百年的天,也该让这片天盖到长安了……”

洪阳升的目光瞥过那华盖所在处,望了眼那放浪形骸的帝王,拍拍沈长鸿的肩:“兄长,走吧,这场猴戏有什么好看的?”

“今日选仕会开始了,我们去青云酒楼看一眼吧,今年不知会出什么样的人物呢。”

沈长鸿转马挥鞭,领沈洪两家行伍向前,勾起清淡的一笑。

“也好,就让我们去给大齐,再选一选将来的丞相吧……”

山道上笑声朗朗,豪迈阔气,如黄金万两被随手掷进碧波中,清脆回响,最是动人。

“哈哈哈这事还得我们哥俩亲自去盯,洛天的眼光还不知道可不可靠呢……”

人生难避低谷,顾家几起几落,顾清玄教会女儿们一个道理,不要紧抓着权位不放,有的时候权位是一道催命符。

如果你对天下还有用,那权位自然会来找你。往后,顾家儿女会感谢他,在那一年终是选择活下去,哪怕没了沈岚熙。

之前顾清玄闯宫却没有向皇上承认‘贪污罪状’,皇上又为顾清玄下旨澄清了,反使卢家父子白算计一场。

卢元植因此深恨顾清玄,想再加害顾家,却得知顾夫人突然逝世,他便让自己的正室夫人以吊丧为名去查看顾家情形。

夫人回来后说起所见所闻,他清楚了顾家的惨状,便欲再次出手,趁顾家最脆弱之时,一举将之击溃。

然而深思夫人说的某事,他又有了新的顾虑——

对付别人,以自己目前的权势都是轻而易举的,但要动真格地对付顾清玄,还真让他好生头疼。

午间,卢元植在上苑书房小憩时,一直想着这事,合不上眼,忽闻次子进门道:“父亲!父亲!有大喜!”

他懒懒地问是何喜,卢远承道:“顾清玄今日穿着丧服进宫,向陛下提出辞官了!”

卢元植惊坐起身:“顾清玄辞官了?怎么可能?”

卢远承道:“是真的,父亲!我亲眼瞧见的!当时我就刚出御书房,看着他由两个公公扶进去的,啧啧,父亲你是没看着,那老匹夫都不成人形了!这顾夫人一死,他整个人也好像丢了命一样,想不到他还挺深情……”

“我御书房外听着呢,他跟陛下说自己太过悲痛无心无力再理政事,恐耽误朝廷有负陛下,就提出辞官,请陛下再任选贤能掌管户部!我都听的真切呢!”

卢元植知道顾清玄与沈岚熙感情之深厚,想顾清玄此时悲痛欲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会真的辞官,就这样放弃二十年的成就?

还是,经过上次的事,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与卢家抗衡,不如就这样退避,以保家人万全?

卢元植想着,又问道:“那陛下怎么说?”

卢远承回道:“陛下自然说准了呗!还问顾清玄以后怎么打算,他说他打算等丧礼一结束就举家搬到南城外,从此过躬耕田园教养子女的日子,他还打算一直在南城外为夫人守墓……那父亲,我们要不要,寻一时机,一绝后患?”

卢远承提出的问题也是他正在思索的。

顾清玄正是悲痛之时,无心防守,加上连官都辞了,可以说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他就算还不放心,也能在以后找一时机将顾家彻底铲除。

然而,此时,他思虑再三,却摇了头:“不,顾清玄,恐怕还是动不了……”

卢远承很惊讶,“为什么?父亲就不怕留下祸患?”

卢元植咬咬牙,心有百般不甘,还是向儿子坦白了他真正的顾虑:“你母亲从顾家吊丧回来,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皇上派人颁旨到顾家抚问,并追封顾夫人为一品诰命,特允顾夫人以国公之礼下葬,只是顾清玄拜辞了,这事你不知道吧?”

卢远承愣住了,背后都不由得冒冷汗,“国公之礼?顾夫人?为什么皇上会给顾家这么大的恩典?这是连丞相都不会有的殊荣啊……”

“应该是太后……”

卢元植心有猜测,紧皱眉头,“太后想保顾家!所以给出这般恩典,以震慑我等之心!”

卢远承也知顾家与太后的往日联系,出身微寒的魏太后能得宠上位,顾氏夫妇也多有出力。

他看卢元植脸色是越来越差,就明白了,他们卢家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将顾家彻底铲除了。

得知了这一层原由,卢远承思索目前局面,反而心底又觉松了一口气。

他转而宽慰卢元植道,“父亲也不用为此伤神,就算太后要保顾家,但顾清玄已无名无权与卢家对抗了,也算他识趣主动辞官。”

“算了,说这干嘛,反正已经没他什么事了,父亲,现在要紧的是户部尚书的位置啊,到底该由谁来做才对卢家最有利,这是我们要考虑的啊!”

卢元植还未言语,又有门生跑进堂来,向他禀告:“丞相大人,皇上又派司礼太监到顾家颁了旨,再加追封顾夫人为永安郡主!”

“特赐为顾夫人以国公之礼举丧、下葬!并不准顾清玄再拜辞!宫廷司司礼官已经接管了顾府,亲自为顾夫人持丧!”

“皇上疯了吗?”

卢远承目瞪口呆,一时嘴不设防,被卢元植瞪了一眼。

卢元植扬手让人退去,神情复杂,似有怨怼:“沈岚熙……沈夫人……沈……好个洛阳沈氏……”

卢远承听他意味不明,咬牙念着:“令不达洛阳……令不达洛阳……洛阳人却可直指长安!”

卢远承心下生骇,举目望向上苑书房墙上挂的大齐十三州地图,上面有两块被卢元植特意涂红了,那就是幽州长平和神都洛阳。

他记得卢元植说过,大齐十三州地界有两处绝对不能动,一处是长平,那是抵御北方强敌北燕的前线,若生变动必会动摇国本。

另一处就是洛阳,若动,也会动摇‘国本’……

卢远承稍思一会儿,回过神来,看卢元植差点将手上一空玉杯捏碎了,连忙堆笑去拿开,又给他倒上一杯热茶。

“父亲稍安勿躁……人都死了,再有天大的恩赐,也不过是假意安抚,皇上太后给洛阳沈家一点脸面罢了,洛阳人又不能干涉朝政,父亲不必计较……”

近百年间,成帝登基之前,洛阳商贾已经崛起,生意遍布全天下,成帝碍于洛阳强盛,一边拉拢一边压制,推出重农抑商的国策。

为长久地做九国的生意,平衡洛阳与九国的关系,当时的神都‘九国盟’之首主导,推动洛阳割裂于大齐,立规矩洛阳各富商家族,都和长安保持距离,不与长安世家通婚、结交,与长安互不干涉。

在洛阳沈氏、洪氏的经营下,洛阳成了大齐的一块‘禁地’,虽是大齐国土,而不受长安朝廷管制,长安官场早有‘令不达洛阳’的传说。

卢远承以此宽慰父亲的话还没说完,又有管事急慌慌跑进来:“丞相大人!”

“皇上再发圣旨,令一月后,长安所有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去为顾夫人送葬!”

卢元植刚接过的热茶,一脱手冲管事掷了出去……

“滚!”

顾府满府白花,哀鸿遍地,这是一场很盛大的丧礼,越出了顾家人所经历的所有不算少数的丧事之规模,也是全长安城都少见的,几乎是仅次于国丧。

这一切发生得让还在悲痛中的顾家人都有些无措。

沈岚熙去世的第三天,顾清玄辞官的当天,皇宫连下三道旨,又是追封又是殊赏,宫廷司的礼官有条不紊地接管了顾府,替他们操持起了丧事。

哀乐漫天的顾府一下成为全长安城的焦点。

那年,顾清玄与长子长女在灵堂守了三天灵,又将三个夜晚在沈岚熙灵柩前度过,然而这三夜并不是缄默的。

夜半更深,灵堂里无有他人,他们三个谈了很多,想了很多,解开的迷惑很多,未解的迷惑也很多。

自此以后,他们三人度过了很多个这样的夜晚,一直到顾家真正地告终。

停灵一个月后的出殡仪式,轰动了全城,上一次如此盛大的葬仪还是先皇驾崩时。

按照皇喻,长安所有五品以上官员都来为沈岚熙送葬,除了卢家人和董家人没有直接露面。

很多百姓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前官员夫人可以如此风光大葬?

但所有人都懂,这场葬礼不是为死人安息,而是为活人保命。

这场葬礼,就是给顾家人的一块‘免死金牌’。

这是沈岚熙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事。

丧礼结束,送殡下葬完毕,顾家人送客谢客,一月过去他们一家人看似没有半点好转,勉强把形式走完结束了一切琐事。

下葬结束当天,顾家就打算遣散所有家仆封闭府门。

“老唐自然是要跟我们去的,他跟我们家这么多年了,又没有家人,我们是离不得的……”

三顾在堂中讨论各人去留,顾清玄拥着狼裘坐在暖炉边,先提出唐伯的安排,儿女也都同意。

“那姐姐,扶苏呢?她也不好跟着我们吧……”

顾君桓看扶苏端茶进来,他对这个莫名出现来历不明的姑娘始终存疑,所以就直接点了出来。

扶苏听着他们的话,目不斜视,给他们上完茶,最后一盏交给顾君宁,站回到她身后。

顾君宁转头与她对视一眼,丝毫看不出她的情绪打算,还未说话。

那边顾清玄先道:“不如让扶苏也跟其他大丫头都先跟你江伯父去吧,反正你也从来不需丫鬟服侍梳妆,从十岁起就不带贴身丫头了,没个大小姐样子……”

顾君宁想想,向扶苏道:“扶苏,父亲已经辞官,我们不日就要离开长安,外出生活需低调,比往日艰难,你也不用跟我去受苦了,就听父亲的先去江月楼,有江伯父照顾?”

扶苏依旧面色清冷,只是眼神中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遂点点头,行了个礼表示听命。

过了一会儿,扶苏回到房中收拾自己的行李,傍晚时唐伯会送她和别的大丫鬟去江月楼。

顾君宁来找她,见她低头理着屋子,双眼微红,便问起,她瞪了顾君宁一眼,露出了掩藏已久的锋芒,在纸上写了一句话,拍给顾君宁——

“你休想甩掉我!”

“我没有想撇开你!我答应你的事我记得!”

顾君宁揉碎纸团,向她耐心解释:“实话跟你说,此一去,我们不知道何时还能回来,更不知道还有多少危难要面对,我知道你是有自己打算的,所以你才应该留在长安,在江月楼里,会有更多机会……扶苏你明白吗?”

她看着顾君宁,目光趋于平和,可还是有些茫茫,最后示弱,点了点头,顾君宁知她懂了便放了心。

不时,要遣散的下人在前院聚集,顾家人来辞他们并给他们递上一袋袋安家银子,自此各有去处,官宦府邸荣华如烟一朝散去。

几位没有家人的大丫鬟跟着唐伯走,马上乘车去江月楼安置。

顾君宁再去看了下扶苏,两人对视一眼,顾君宁拍拍她的肩,对她安抚地笑笑,就算作别。

转身的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水袖好像被什么拽了一下……

走出一步,顾君宁忽直接驻足,抬头与顾清玄道:“父亲,我要开始梳妆打扮了!”

最终,仆从中只留唐伯与扶苏,没有多携金银器物,一家人身着布衣带着简单物什,搬去南城外农庄里。

在出城之前,顾家人将各间房舍都封锁起来,顾氏兄弟从前苑走到后院,给他们熟悉的屋子一间间地加上锁。

看着他们出生长大的地方,每一处都有沈岚熙的痕迹,他们难免心中伤戚。

走到后院工房外时,他们听见了顾君宁哀伤低沉的声音——

“你会等我的对不对?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相信,等再聚之日,你我都不曾改换原貌初心……”

想不到顾君宁会说这样‘情意绵绵’的话,兄弟两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禁驻足偷听。

“这么多年,多谢你陪我,每一个日日夜夜,可是如今我不得不离开你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重逢……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你知道吗?在洛阳那两个月,我有多想你?洛阳三月花如锦,母亲问我想不想留在洛阳,但那怎么可能呢?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如今母亲离开我了,你是我唯一的信仰了……”

顾君风震惊不已,小声跟顾君桓嘀咕:“姐姐不会是背着我们,给我们又找了个姐夫吧?”

顾君桓却满脸无奈,摇头叹气,轻轻地推开工房的门。

“除非那个‘姐夫’的名字叫‘长安’……”

果不其然,工房里并没有其他人,只有顾君宁和她多年的心血,各种木匠器具、木艺制品、各种图纸、书籍、作图画案……

工房东西两侧,各放了一条很大的桌案,案上是用来搭建筑模型的沙盘,西边沙盘上的建筑经常变换,是顾君宁自己构画的一些建筑样式。

例如她先前所作的广和宫,而‘广和宫’旁边新起了一栋圜坛建筑,不是用木头模块搭的,而是用一块块小汉白玉石垒成的,华灿夺目,还没有命名。

东边沙盘很大,几乎占了四分之一的房间,那是顾君宁花了很久,根据长安城布局搭建的模型,几乎等同于就是一个缩小版的长安城。

四方城墙、钟楼、鼓楼、皇宫、每条街巷、沟渠、各家名府豪宅,几乎都能在这沙盘上找到相对应的。

不仅做得形体相像,而且刻画入微,尤其是那些有名的建筑,墙体纹理都尽量还原,其中不缺绿意,有山有水,草地树木,皆有体现。

其中‘卢府’那一块,不知何时都烧成了焦炭,‘顾府’此时被一块白布笼罩着。

顾君宁这时就是趴在东边沙盘边,跟‘长安城’对话,轻轻地抚摸着跟那城中心建筑几乎一模一样的‘钟楼’,如望情郎之面,一字一句嘀嘀咕咕,诉尽衷肠,双眸含泪如星。

谁能想到呢?顾君宁竟也会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姐姐……”顾君风在她入神之时唤了一声。

顾君宁连忙起身正色,如同少女心事被人撞破,微有羞窘,快速地在两个弟弟面前恢复不动如山的冷面模样。

“干嘛?都收拾好了吗?要走了?”

顾君宁对他俩翻了个白眼,语气严肃地问着,扯了块白布,将沙盘盖上以免落灰。

顾君桓走进去,帮她盖上了另一边的沙盘,“嗯,就等你了……不过也是可惜,这些没办法带走……”

顾君宁被一下戳中痛处,抽泣一声,差点哭出来。

顾君风赶紧去扶她,带着她往外走,“姐姐,坚强点,没事的,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的,长安城会一直等你的。”

她仍不住往屋内看,顾君风只能‘狠心’地捂住她的眼睛,引她走出府门,顾君桓善后,帮她拎着行礼,锁了工房的门。

顾家人就此一起出了长安,到南郊农庄安居,说是农庄,其实只有几间草屋瓦房,这里距沈岚熙的新坟只有数里之遥,离长安内城很远,几乎不闻晨钟暮鼓。

农庄的生活条件自然与之前不能同日而语,顾家人以静心修身为目的,下田躬耕,临溪浣纱,吃喝简单,一切自取。

搬到农庄的第二天,一早顾清玄就到田里去巡看了,顾君宁与二弟先用早饭,她一进堂便惹得顾君风和顾君桓哄堂大笑。

这是自沈岚熙逝后,他们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原是顾君宁为留下扶苏,以梳妆伺候为由头,在父亲弟弟面前硬要逞强,从今日起扶苏就给她上妆盘发打扮了一番。

可这扶苏又哪是一般的丫头,制毒下药是一把好手,盘弄起脂粉就颇为手生了。

看着顾君宁红彤彤的双颊,顾君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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