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绥,你搁门口转半天找魂呢?”
孟潜兀得出声,把霍虞那伤春悲秋的情绪搅散一半儿。
他抱着胸斜倚在拱形的月洞门边,眸光水粼粼地望来,像是轮清冷的月色。
霍虞忙循声瞧去。
孟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看着霍虞窘迫的样子又看了多久。
夜色很好,小灵轩中雾气蒸腾,在迈动的步伐下游移,像是一团团轻飘的云。
孟潜神态懒散随意。
大概是回到了仙盟地界,精神放松,所以整个人笼罩在股慵懒的松弛感里。
他没束冠,漆发自然地从肩头垂落坠在腰后,发尾还沾了些湿润的水汽。
不仅如此,连衣裳也披得随意,只在领口微敞的雪白里衣外面披了件轻薄的缥色外衫。
腰带系得简单,长长的衣摆泡在雾气里,整个人松松垮垮。
在昏暗的光线下,青年肤色若冷玉,有种病态的诡魅感,像是话本里山间能化作人形惊鸿一瞥的山鬼。
见霍虞有反应,山鬼才纡尊降贵地说了后半句刻薄的话来:“需要给你打个灯笼方便吗?”
霍虞那顷刻间被摄心魂的恍惚感陡然消失。
甚至想给他灌点耗子药。
他瘫着脸:“不需要。”
“那你过来?”
“我路过,”霍虞没理硬说,“你这挂牌不许人逛了吗?”
“我以为这该是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霍虞理直气壮:“我头次来。”
孟潜点点头:“是立心顾虑不周了,回头我让他把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誊抄成册送到你房去,背不完不许瞎逛。”
霍虞没想到,甩锅还能回旋砸了自己的脚。
他不可思议地想要辩驳,却气得发笑:“我,你……”
气煞他也。
孟潜却没耐心等他组织语言跟自己抬杠,他卷了卷过长的袖边,嘲笑:“那就不打扰你好兴致了。”
孟潜转身离开。
霍虞下意识跟上了两步,见对方头也不回,他才慢下动作,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你伤怎么样了?”
孟潜大抵是听不到了。
阿巳听出来他语气失落,马后炮道:“你说你平日里呛我就算了,好端端跟孟伏光呛什么话?”
“呛赢了人家不理你了吧!”
霍虞一言不发,片刻后撇了撇嘴唇角下落,小声:“忒小气。”
这下阿巳也不理他了。
他不知是这么想的,偏僵着不肯走。
在小灵轩里一方小鱼池边蹲下,不顾着夜色寒凉,一下又一下拨着里面的水。
那些睡着的鱼被他闹醒又闹烦,不是沉入池底,就是翻肚皮装死。
如果阿巳有头,他都觉得头疼。
这暴君脑袋里面那几根筋跟旁人不太一样,时不时就要搭错两回犯轴。
他劝:“要不明天再来吧,孟伏光又不会跑?”
夜风沾了雾,更凉了。
霍虞还泡着水,肉体凡胎冻得皮肤筋骨都在发青,但他那神经病还没犯完,听不进去半句忠言。
阿巳那太监心简直操不完,破罐子破摔:“你要真觉得心里不舒服,就闯进去拽着人衣领子问,你把人家拂尘都薅秃了,再冒犯两下能怎么样?”
“他以前也不理我。”这暴君终于开了金口。
阿巳腹诽,他要不是没办法,也懒得理霍虞。
霍虞又讲:“我想进去看他时,他就拿剑捅我。”
讲这些话的时候,暴君的瞳仁有些失焦,池水的倒影盛在他的眼睛里,游鱼涟漪动漾。
“他杀了我三次。”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阿巳能感知到他部分的情绪,觉得他很难过。
“你不恨他吗?”阿巳不理解。
“我很难过。”
阿巳不知道该怎么说,觉得他多少沾点毛病。
这夜过后,孟潜又养了小半旬的伤,终于启程要去往京城。
太阳升起来,霍虞又恢复成了那嘴贱又欠打的德行,对于当晚只字不提,权当梦游。
王朝的在豫州立都小二百年,正经名字叫作钧城,距离炉城数千里地,除却御剑便只能驾舟。
这回霍虞坐云舟不吐了,闲适悠然地欣赏了一路风土人情。
顺便见识了仙盟如何手眼遮天。
它们在九州各城皆有分坛,其中天子脚下,钧城的分坛规模堪比兖州总坛,还有个恢宏中听到听起来就想要造反的名字——听天殿。
落地时,霍虞还是体会到了把什么叫作皇家威严。
钧城并没有因为岁月而破败,城内朱甍碧瓦锦绣繁华,连地面的青砖都崭新如斯,洒上水仿佛能映出人脸。
但独独不够热闹。
街头巷尾既没什么吆喝的摊贩,也没有到处乱窜的熊孩子,死气沉沉的。
平头百姓没多少,却有玄门打扮的修士,数量可观。
孟潜并不关心这些细节,将他打发给了徐道林安排。
自己则早早不知所踪。
“我们去哪?”霍虞目光掠过那些招摇过市的修士们,说,“先找个客栈安顿?”
“不必,师父一早便有吩咐,叫我带小友去听天殿。”徐道林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非常啰嗦,“明日还去辟雍学宫报到。”
“孟伏光呢?”
“师父自有自己的安排。”
“那他把我自己丢这?”霍虞心叹绝了,孟潜是真不怕他找机会跑了。
徐道林笑得温文尔雅:“小友要去哪里,不妨带着我?”
霍虞敷衍笑笑:“我随口一说,你师父简直就是个王八蛋。”
把他丢仙盟跟耗子生在猫窝有什么区别,还不忘留个狗皮膏药来膈应他。
**
被霍虞亲切问候的孟潜此刻正在皇城。
大内森严,孟潜耐心很足,瞌着眼就是耗,他比霍虞他们脚程快得多。
霍虞他们刚踏进钧城的时候,他已经在大内坐了快俩时辰。
内侍满头冷汗,觉得孟潜都是个活祖宗。
漏刻滴滴答答地走。
快要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上头也没说把这地位尊贵的仙盟首座安顿在哪,这根本就不是留客的意思。
“尊上啊。”要是磕头能给这讨债的阎王磕走,他恨不得头破血流,“今日陛下身体实在不适,无法接见尊上,尊上不如——”
孟潜睁了眼,神色冷淡地打断他:“本座只是来讨要个说法,李问禅身子不爽利,太医院难不成给她开的是哑药不成,连两句话都说不利落?”
他瞥了眼暮日西沉的黄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打着桌面,思忖着霍虞此时应该也在听天殿安顿差不多了。
“趁现在我还愿意跟她唱这些无聊的君臣相得的戏码……”他挑了下眉,剩下的话没继续说,想来全是大逆不道。
“这……”
内侍还在斟酌话术。
殿内突然传来阵底气不足的咳嗽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虚浮的脚步声一起传来。
“尊上这些年脾性还是没变。”
最里间的宫殿深处慢慢踱出来位高挑消瘦的女人,被女官搀扶着,绕过装饰用的屏风,来到人前。
钧城在九州腹地,要比炉城冷得多。
可也还远没到三九天里,这女人却披着厚重的大氅。
大氅下面虽穿着华丽的胭脂色宫装,妆容也精致昳丽,但却干瘦枯槁,面容疲惫眼眶下陷,盘成的发髻上有金钗也遮不住的斑白发丝。
只勉强能瞧出她底子姣好,以前也定然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孟潜扫了她眼,虚伪地动了下唇角,道:“陛下也没如内侍说得那般,病重的要快要殡天啊?”
内侍在当场,为这倒反天罡的话“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
这被叫作“陛下”的女人便是当今无情道仅剩的传承,女帝李问禅。
曾经人族的第一天骄,以及笄之年破结元境而名动天下。
“若是朕当真殡天了,只怕尊上就进不来这钧城了。”李问禅没计较孟潜的言辞冒犯之处,还给身边女官使了使眼色,让她引吓破了胆子的内侍下去。
“那陛下再三推诿不肯相见,是个什么意思?”
女官将内侍送走后,再回来时又拿来个灌了热水的汤婆,恭恭敬敬地送到李问禅手中。
她接过汤婆,顺带着拿起手帕掩唇咳嗽。
少顷,才轻声细语地开口:“不是不愿相见,只是尊上诘问之罪,朕也无从答起啊。”
“无从答起?”孟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尊上在羌陵城遇刺,若非今日前来问罪,朕真是一无所知。”李问禅面不改色,“这些年朕病疴缠身,尊上也是看在眼中……”
“朕不比年轻的时候了,早没了那时候的斗志,非要跟尊上争个死活。”
孟潜露出讥嘲的目光。
她垂下眼,摩挲着汤婆上的花纹道:“你遇刺的地方已经不在九州之内,因此便来苛责于朕,是否太过牵强附会了?”
“这中间可是有小人挑拨?”
“抑或者尊上有什么证据?”
“本座也认为陛下说得有理,”孟潜从善如流,道,“只是那羌陵城里却有陛下师门的本家阵法‘三尸阵’,想来也是有小人挑拨离间。”
“能布下‘三尸阵’的人,定然也是陛下的心腹,然而陛下却一无所知。”
“所以兴许是被心腹背刺,若陛下信臣,不如让臣用秘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