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岁宁从疼痛中醒来,她伸手揉了揉肩头,眉眼紧蹙。身上的衣衫已经烘干,一旁的火堆早烧成灰烬,余下白色木灰,冷冰冰堆在地上。
昨夜她靠着洞壁入眠,石壁凹凸不平,硌得后背生疼,加上肩胛疼痛,前半夜辗转无法入睡,直到下半夜受不住才堪堪入眠。
谁知,一睁眼天已大亮。
沈岁宁望着洞口,昨日弄来遮挡的藤蔓已被砍伐扔在一边,因前一日暴雨,今日阳光格外明媚,照得洞内光亮一片,想必是林浪……
林浪。
沈岁宁遽然起身,扭头看去。
此刻坐在林浪昨日休息之处的人,正是她的大哥,丞相府的大公子——沈子陵。
沈大公子阖着双眸,双手交叠在胸前,看样子正在小憩,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眸中寂然。
沈岁宁瞧不出一点情绪。
而他身边,正襟危坐着齐家小将军——齐远。
本应在那里的林浪,此时早已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大哥。”沈岁宁望着自己的大哥,喊了人,接着又喊了声,“齐小将军。”
沈子陵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反倒是他身边齐远,兄妹两个左看看右瞧瞧,关心问道:“没事吧。”
这是沈岁宁知晓身世后第一次和沈子陵见面,说不上为何,心里总有一股歉意萦绕,是为幼时不知事还是为错嫁令沈子陵下狱,面对曾经无话不谈的大哥,沈岁宁涩然。
索性旁边有个齐远,不会让气氛太过尴尬。
“没受伤。”沈岁宁想到林浪,没见到人,问齐远,“齐小将军可有见到林浪。”
“林浪?”
沈子陵反问,面带疑惑,“你说的是谁。”
齐远也疑惑了,狐疑道:“我们大半夜找到你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啊,哪还有什么人。若是有人保护你,润安也不会如此生气。”
沈岁宁一愣,向沈子陵求证道:“他说他是父亲护卫,大哥也不知道吗?”
沈子陵摇头,“并未听说过此人,你回家后可问问父亲。”
沈岁宁一惊,此人将她从渡头送往云泽,再从云泽护送回瑶都,昨日还因她中箭。
如果不是父亲护卫,那会是谁。
“对了,沈三,那些刺客已经被我们抓了,你准备怎么办?”齐远问。
沈岁宁一片茫然,刺客,对还有刺客的事情需要她处理,至于林浪,如是伪装在她身边,必然不会这般离去,等回瑶都问问父亲。
“可有活口?”
“有,抓到的人都活着。”齐远拍了拍胸脯,“你信中说这些人会服毒自尽,我们第一时间往山坳里投了大量迷药,最后一个都没跑掉。”
金泉镇那夜,沈岁宁与季景澜策划瓮中捉鳖计,季景澜预测对方第一次刺杀失败,必将有第二次。而金泉镇回瑶都,将会经过与人天时地利的冷风坳,对方绝对会在冷风坳设伏,一举成功刺杀沈岁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引君入瓮,引的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敌人。
苏府的,亦或那批死士的。
她以身为引。
若是对方没有动作,那沈岁宁便顺利安全回瑶都,到时,是联合苏家还是借机除掉苏家,再做打算。
为了这个极有可能的预测,沈岁宁亲笔修书一封,由季景澜属下日夜兼程,将书信送往瑶都,亲手交给齐远。
她想,以齐远和沈子陵的关系,他定会帮忙。
然后,她得到了齐远的回复,才敢放心大胆回瑶都。
“还有两名护卫,可还平安。”
“你说那两个人啊,被砍得伤痕累累的,但是——”齐远踌躇,看了眼旁边的沈子陵,方才说道:“润安将他们安排医治,谁知道今早来报,两人不知去向,想必是和你说的那个‘林浪’一起走的。”
沈岁宁想到暴风雨中,两名年轻护卫以身为盾,以躯为剑,浴血奋战给他们杀出一条逃生路。
即便不知是敌是友,知晓他们无性命之忧,沈岁宁心上的石头放了下来。
“那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山洞隐蔽,想找也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跟着马蹄印一路寻找过来的,整条路只有这处有行人脚印。”
沈岁宁心下了然,她睨着沈子陵,小心翼翼问道:“那我哥——他怎么和你来了啊。”
“你哥听说你被劫持了,立马赶回瑶都,我收到信的时候正和他在一起呢。”
“你确定这些杀手与绑架你的人不是一伙?”沈子陵打断二人对话,冷静问道。
“绑架我的人,没想要我的命。”沈岁宁活动活动左肩,“可是这批人,使的都是杀招,招招想至我于死地。而且……他们左肩刺有半日刺青,这是苏家族徽,必是有人想除掉我然后嫁祸给苏家,以此挑拨沈苏两家关系。”
沈子陵站起身,动了动脖子,朝沈岁宁伸出手,“先回家,路上再说。”
沈岁宁左手放入他掌心,沈子陵瞥了眼她的右手,“右手怎么了?”
“昨天撞到马车上,有点疼。”
“能动吗?”
“有点疼,不想动。”
话音刚落,沈子陵一把将人横抱于胸前,嘴里念叨道:“不省心。”
沈岁宁顿时感到无地自容,还有个齐远在一边看着,忙小声喊道:“哥,我是手受伤了不是腿,能走能走的。”
“闭嘴。”
沈子陵斜眼瞟她,眉间带着怒气,沈岁宁知他没消气,压着火等着罚她,便不敢吱声了。
上车后,沈岁宁事无巨细,将她如何被绑,途中如何挑衅对方如愿关进地下仓库,如何说服被抓女子与她拼生路,如何反杀,如何与林浪设伏的过程一一道来。
“所以,你觉得你能干了是吗。”
“所以,你就可以以身犯险了是吗。”
“所以,沈家三小姐侥幸赢了了不起了是吗。”
“沈岁宁,你等着回家跪祠堂吧。”
……
“哥,我已经嫁人了,你不能罚——我了——吧。”
*
沈岁宁最终还是被罚跪了祠堂,还是背着大长公主被罚,连个求情人都没有。
沈天华冷着脸,沈子陵冷着脸,她只能揉着膝盖,避过众人,特别是大长公主的人,去了祠堂。
沈岁宁盯着祖宗灵位,神游太空。
父亲说护卫队里没有林浪这个人,那么林浪究竟是谁?是敌是友?
他拿出的令牌,沈岁宁可以确定那是真的,没有作假,如果他不是父亲的护卫,如何能得到丞相私令。
沈岁宁想着那人果决狠辣的行事作风,若是敌人,一定会是个可怕的敌人。
“季景澜来领人了,你回去吧。”
沈子陵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音色如玉,带着凉意。
啊——
沈岁宁眨了眨眼,从进来到现在,自己还没有跪足一刻钟吧。
这——
怎么好意思。
沈岁宁憋着笑意,假装揉了揉膝盖,对着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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