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记得,张福田死时,刘阿好多少岁?”谢禅问道。
卞城王愣怔,他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这很重要吗?
“十七岁。”不待众鬼回答,谢禅就准确说出了年龄,“这个年纪,正是知慕少艾的时候。”
“诸位也应知道,人都是有欲望的,男人、女人都一样——越是青春年少,便越是春心萌动。”
“男人有了欲望,可靠娶妻纳妾来解决,若是没有妻妾,或是不想跟妻妾好,还可以去花楼买欢。”
“可女人呢?女人只能靠丈夫,若是没了丈夫,她又该如何呢?”
众鬼沉默了。
传统礼教从不正面谈女人的欲望,似乎女人就该是耻于谈性的,就该是对性没有需求的。
阎罗王虽在此时有些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仍是不以为然,“刘阿好既然守不了节,那干什么要声称守节呢?”
卞城王也觉得这是这样,“她既做不到,那就别做;既然说了要做,那就得做到。她这样中途背弃守节,只会让家里人跟着她蒙羞,虽是可怜但也着实可恶,合该受罚。”
“不错。”崔判官道,“路都是刘阿好自己选的,她不立志守节,谁会逼她守节?她既然想做节妇,那就得从始而终,这般中途毁约,扰乱礼教,不就该严惩以正风气?”
谢禅听到众鬼都驳斥他,也不生气,而是徐徐解释:“我相信,刘阿好最开始是真心想为张福田守节的。”
“只是她那时太年轻,不知寡妇难当,只念着张福田和她那短暂的一年夫妻情分。”
“她又受礼教影响,生来便被教导要对丈夫从一而终,所以便想做那众人口中极力称赞的‘节妇’。”
“但她太年轻了,往后的岁月太长了,待她到了欲望最甚的年纪,才知道守节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这事太违背人性了。”
“诸位只道刘阿好的婆婆愚昧,我却认为,婆婆其实知道刘阿好做了什么,她体谅刘阿好的苦处,所以愿意跟刘阿好演这一出闹剧。”
“刘阿好平时侍奉婆婆应当也是尽心尽力,不然婆婆也不会这般宽容待她。”
“婆婆把刘阿好的孩子当亲孙子抚养,我想她应当也是希望刘阿好老来至少有孩子相伴,也不至于孑然一人苦熬长夜。”
“整个案情,虽看似荒谬又愚昧,但实则是两个孤寡女性心照不宣的相互理解和相互扶持。”
“我作为一个父母官,总也得体谅体谅她们的这种团结与不易。”
阎罗王等鬼听完这番话,久久无言。
谢禅又道:“诸位只说路都是刘阿好自己选的,没人逼她守节。”
“可实际上,自打程朱理学盛行以来,阳间便愈发鼓吹女子守节,甚至到了一种灭绝人性的地步。”
“有人为了让家中妇女守节,在其丈夫死后,逼妇女自杀殉节。”
“还有人为了得到贞节牌坊,逼妇女必须对外声称立志守节,绝不许妇女在丈夫死后改嫁。”
“做这些事的人,不只有妇女的婆家人,也有妇女的娘家人。”
“整个世道都在逼这些不幸寡居的女子。诸位方才说刘阿好自寻苦路,岂不是太过傲慢?”
阎罗王等鬼答不上来。
谢禅道:“我等身为地府审判者,不仅要依法审案,也得合情审案;若是只讲究法条,而不讲求人情,只怕就算判案结果合乎法条,也仍旧算不得合乎公允。”
崔判官只觉明台一亮,起身行礼道:“下官受教了。只是,人情该如何把控呢?就像方才大人所说的女性苦处,若不经大人点拨,下官实在是悟不到,这该如何弥补呢?”
谢禅道:“去人间,去轮回;去到百姓中,也去到贵族中;做男人,也做女人;做人类,也做动物。万般皆体验,方知何为世间疾苦,才能心存情理。”
“否则,若是长年身居高位,不入轮回中去亲身体验,经年累月都远离世间疾苦,又怎能体谅疾苦?只怕越是地位高,就越是不近情理。”
阎罗王五味杂陈,感觉自己好像又被谢禅当面不点名地臭骂了一顿。
卞城王却是从这番话中品出了一丝法术波动。
法术有各种修炼之道,开悟得道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谢忘言心思澄澈,难道是要凭着对疾苦的感悟而得道?
卞城王随即又觉得不可能,谢忘言如今眼盲心傻,就算有所感悟又能悟得到多少,有所开悟就已是了不得,还想凭此得道,绝无可能。
“多谢大人点拨,下官受教了。”崔判官若有所思,郑重行了一礼,“下官还需回去好好体味大人的话中之意,就不再叨扰大人了。”
谢禅道:“下去吧。”
“下官告退。”崔判官向俩阎王也行了礼,这才转身离开。
屋内,阎罗王跟卞城王大眼瞪小眼,他俩各怀心思,都想跟谢禅单独相处,不想有鬼在旁打扰。
“老六你今天很闲,不忙着回去专研法术?”阎罗王问。
这话明着赶鬼走。
卞城王哂笑说:“老五你不是醉心公务吗,在这儿坐了这么久,还不赶紧回你的第五殿看看?”
谢禅“左看看”阎罗王,“右看看”卞城王,心想这俩鬼都走了也好,他一点也不喜欢跟这群地府阎王打交道。
阎罗王见谢禅蒙着眼睛凭声音识鬼,时而朝左扭一下头,时而又朝右转一下头,心里不由自主地闪出一个念头:真可爱。
这念头实在是可怕。
可阎罗王却发觉变傻之后的谢禅真是越看越可爱,果然鬼还是一直傻着才好啊……
这点心思冒出来,阎罗王神情就有点微妙了,甚至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虚。
此前,他其实想过把锦绣文士心和眼睛都一并还给谢禅。
可看谢禅如今这副傻傻可爱的模样,阎罗王突然又觉得,谢禅现在这个样子就挺好。
他不想把心和眼都还回去了。
有心有眼的谢禅伶牙俐齿,不好欺负——
虽然缺眼缺心的谢禅也不见得就被他欺负住了。
但阎罗王就觉得,这样傻傻的谢禅似乎更容易得手。
得手?
这念头冒出来,阎罗王吓得一个激灵。
他竟是对谢禅生出了这种心思吗?
阎罗王心里顿时烦躁起来。
他生平最看不起断袖之事。
自打程朱理学兴起之后,男风就一日比一日盛行。
阎罗王觉得这是歪风邪气。
他自认绝不会堕落其中,却不曾想,自己如今竟也被邪气侵染了吗?
阎罗王顿时觉得存身不住,看谢禅也觉得不顺眼起来。
这样惹鬼生邪念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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