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苏小糖吻她的那一刻,元明瑾就醒了。
她睡得沉,却并非毫无防备。归京后还没过够几天安生日子,她便频频从梦中惊醒,恍惚间以为自己仍在战场上,枕戈待旦,尘土和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身上的铁甲又冷又沉,穿着就寝极为不适,却不能解下,因为迎敌的号角随时会吹响。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身边横七竖八躺着熟睡中的战友,元明瑾难得咽了咽唾沫,伸出卡满砂砾和血渍的双手,扒开裹得蚕蛹似的马皮。
——就见她的副将大睁着眼,望着她,双目浑浊,面色铁青,早已死去多时。
“红玉!!”
元明瑾目眦欲裂,悲痛万分。
她直直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
然而身侧竟也躺着个裹成蚕蛹般的人。
与梦中何其相似。
元明瑾颤抖着手,拼命刨开衾被,头脑一片空白。
这又会是谁?
是坐在沙盘前沉思的含英、用孺慕的眼神望着自己的靖乔、热情招呼着“将军再来一碗”的荣姮,还是一箭将敌军将领射落马下的始姜、宁愿绕远路也要避开农田的华铮、不眠不休照看伤员的云迢……
一个个人名从心底飞快掠过,她尽力不去想象衾被下会露出怎样一张目不忍睹的脸,抓住被角奋力一扯——
就见睡得脸颊粉粉的苏小糖蜷在里头,呼吸清浅,卷翘长睫随之一颤一颤,如振翅欲飞的蝶。
元明瑾猛地愣住。
“……妻主?”
苏小糖睡眼惺忪,被吵醒了也不恼,坐起来抱住她,把她的头按进怀里,一上一下地轻拍她的背,“喔喔,不怕了,噩梦都被吃掉了……”
元明瑾没听过这首童谣,缓缓回神,乍闻此言,忍不住问:“被谁吃掉了?”
“我呀。”明日的省亲就像一块大石沉甸甸压在心上,苏小糖好不容易才睡着,此刻眼皮都睁不开,却仍强忍困意回答,“妻主不是总说我贪吃?你的噩梦都归我,旁人可不许抢。”
元明瑾被逗笑了,方才的沉重一扫而空。她在他胸口推了一把,两人一齐倒进柔软的被褥中,“睡吧。”
“好……”苏小糖含糊应道。
他正要睡去,就听她突然又说:“在我面前也便罢了,明日去了苏府,切勿说这些你你我我的,该守的礼还得守,莫要落人口舌。”
又是省亲!苏小糖打了个激灵,扯过锦被蒙在脑袋上,“不听不听我不听!”
这下可好,他又该睡不着了。
暮春夜风穿堂而过,凉意阵阵。元明瑾顿时黑了脸,抬手就去揪他,气道:“被子都被你抢去了,我盖什么?成心冻死你妻主是吧!”
话音未落,面前忽地一暗,什么黑压压的东西铺天盖地压了下来,落到身上却又轻又软,还裹挟着既暖且香的气息,瞬间就驱走了周身凉意。
“我哪里舍得……”苏小糖半梦半醒间喃喃,似是自语,手臂却结结实实将她圈进怀里,锦被霎时吞没了二人,她们就这样缩在被下小小一方天地中,“妻主,明日不管发生何事,不要不信我,不要放弃我。”
元明瑾顿了顿,才道:“好。”
也不问他何出此言。
她本想再睡会儿,岂料身侧不过是少了个人,出乎意料地,却怎么也睡不着,便披衣起身,到外间转了一圈,没找见苏小糖,遂随意唤了名小厮上前,问他王夫的去向。
那小厮答道:“奴也不知,王夫只问过小的现下是何时,便独自出门去了。”
“独自?”元明瑾皱眉,多年行军打仗的经历令她敏锐地嗅到了不祥的气息,“你是如何答话的?”
若苏氏一家和睦,她当然不必这般如临大敌,偏偏这里对苏小糖而言,的确是龙潭虎穴。
小厮见她神色冷峻,不敢敷衍,赶忙一字不改地交代了——“小的说‘才刚到申时呢!王夫可是饿了?’”
也就是说他是申时初出去的。
“现在几时了?”
“回殿下,快酉时了。”
酉时?!
什么府邸要走一个时辰?又不是广厦万间的皇宫。
元明瑾眼神一厉,道:“带本王去膳房。”
苏小糖会去哪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若是其它地方,他大可支使小厮前去,毕竟他那么抗拒苏府……能劳动他的,恐怕也就只有膳房了。
真是死性不改。
上次一没看住,苏小糖就与缃叶生了龃龉——这次又因何事绊住了脚?
元明瑾已经在思考,把人捉回来后,要如何打他屁股了。
小厮不敢怠慢,忙领着她向膳房而去。
亲王出行,即便仅仅是去个膳房,也有一大帮仆从随行,好不威武。然而既是从瑞王府中带来的人,皆规行矩步、纪律严明,主子踏出一步,她们才会紧跟着迈出一步;若非必要,绝不出声,鸦默雀静,脚下亦是轻如鬼魅,丝毫不见足音。
途径湖畔时,小厮正要率众从东侧穿过,却被元明瑾叫住:“且慢。”
“地面又湿又脏,你为何不从湖西绕过去?”
小厮本来还未察觉,闻言低头一瞧,地上果然落着些花瓣草叶,被人踩得碾出了汁,鞋印的纹路清晰可见。他这才记起今日是府内更换应季植株的日子,便向元明瑾解释了一番,又道:“湖西路远,想来王夫应当不会走那边。”
元明瑾却道:“未必。”便吩咐小厮自湖西而过。
苏小糖明知她身有洁癖,又怎会从泥泞中过?除非故意想挨她骂。
众人便浩浩荡荡绕向湖西。
此处果真人迹罕至——绿树成荫、草木葳蕤,只从中开了一条勉强能容二人并行的羊肠小道,落叶满铺脚下,草苴倒伏两侧。
元明瑾走走停停,视线穿过高垂而下的繁枝茂叶投向对岸,若有所思。
不多时,前去探路的心腹压着一小厮回来,向她禀告:“殿下,属下在前方发现此人形迹可疑!”
“殿下?”
那小厮抬起头来,目光一触及她胸前那头张牙舞爪的蟒,便不敢再向上看,跪地磕了几个响头才道:“殿下,求您快去救救王夫,他、他——他定是被二公子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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