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演播室内。
秦段坐在节目组为她临时安排的板凳桌椅前,面前是一张空白的纸,一支满水的油性笔,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任何工具。她现在仅剩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一个半小时最低五千字,折合下来每小时将近三千字,纯粹的手写。
距离高中毕业也快三年了,秦段必须承认,她毕业后整整几年都没提笔写过作文。依稀记得高中时她每次写作文总是拖到打铃前两分钟才匆匆结尾——而那不过是一千二百字。
仅仅是一千两百字就让她手写到发酸,这一次她面对的可是五千到八千字的挑战。
站在一旁的宋之河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的声音飘过来:“就几个小时了,你等导演组修好电脑不好么?非要这样博眼球?”
“纯手写,你手写断了也写不完!”
演播室内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没人能够理解秦段为什么宁愿手写也不愿意等不到十个小时。作者写作时需要上网查阅资料,需要电脑纠错,需要手动排版......更重要的是一个半小时这么吝啬的时间内,除非她半点不思考,否则根本不可能写完。即使真的发生了奇迹中的奇迹,秦段写完了,那质量也可想而知。
岂不是写出一坨狗屎出来,让全场人陪着吃?
当然,这类喜欢随地拉屎的作者也不能怪他们,有的作者有异食癖,有的作者纯粹是人有三急控制不住自己的笔。
秦段这种情况属于是非常努力地在便秘,拉的时候还得喊大家一起围观加油。
就连导演都恼怒了,提醒她:“如果你在十二点前写不完的话会直接淘汰,秦老师,你想好了。”
一边说着,导演组一边悄悄打开了摄像机。万一秦段真的写不完,第二天观众发现秦段被淘汰,他们也好有一个说法。
沈淮扫了一眼旁边满眼不赞同的宋之河,最终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是比录制节目更重要的?总不能是家里突然着火,她千里迢迢赶回家灭火吧?
虽然这件事是节目组做的不对,但是秦段的处理方式难道就没有问题吗?如果写不完,那节目组为了节目效果考虑,是否仍然要修复电脑应用旧稿?她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从一开始就对秦段的自大略微反感,但他为了自己的名声不会像宋之河那样直接的表现出来。左右一期的时间她就会被淘汰,连这点时间都忍不了,也活该昨天宋之河被竞争对手利用。
宋之河过得太顺,我行我素惯了,才会被人钻了空子。
不赞同,不理解,不支持。
秦段紧紧攥住笔,将其余的杂音挡在耳外,周围似乎升起一道无形的结界,此时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她眼前的那张纸上。
她的手都有轻微的颤抖,额角已经冒出细汗。心脏如擂鼓一般击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无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嘉宾的,导演组的,那冒着红光的摄像机的......她毫不怀疑导演组绝对会将这一幕录下,再寻找合适的时间全网播报——标题她都想好了,就叫“某十八线哗众取宠,作品是骗不了人的!”。
如果是平日,她只会觉得恐惧,想要逃避。
可今日今时,她却在逼仄的空气之中捕捉到身体里蔓延出的阵阵兴奋,一如她十几岁时意气风发迎难而上的模样。
她的心气似乎在这一刻回来了。
她知道,她的身体在因为激动而颤抖——因此盖过了恐惧,只剩下因为刺激而发昏的头脑。几乎不需要任何的思考,写作对于她而言更像是一种本能,还未反应,她的眼前已然浮现出那一朵雏黄色的花朵,摇曳在村庄的土地上——
【不知是不是风水的缘故,我们村里的花,总是十八年一开,开了花后又极快地凋谢,不知所踪了。】
【所以但凡有开的艳丽的,众人总是一哄而上折断了养在家里,来年再比比谁家的花更好。】
【可说来奇怪,我生长在这村子里,从小见大人们去田地里摘花,却总是空手而归。总得找到邻居亲戚讨要一朵回来才能栽在自家盆里,可一旦得了手,平时也任花风吹雨淋从不干预,我不明白。也巧,每当放了学,村子里没有娱乐活动,我就只好每日去和花聊天聊以解乏,可植物哪能听得懂人说话?我因此失落了许久。】
她的眼前闪过村庄里的麦田,鼻尖似乎嗅到儿时雨后的泥土路。一切都生机盎然。
仿佛有人在她的耳边娓娓道来。
【......也许是我每日都找花聊天的缘故,它很有灵性地在春天开了苞。开花苞那天,父母很高兴,扯着我说“这次咱们家长脸了,你二叔家的花可没咱家开的好”。我在心里不赞同,二叔家的孩子私下可告诉了我,那花和我家本属一脉,只是他家又养了猫,才把那花抓得不成摸样。】
【早上,我如往常那样起床上学。每日我都需给那花拜个早日,因为和同学谈起我家的花时,他们总是羡慕不已,又高看我两眼。我在心里便把它当作是我的家人,想着十八年一开,距离它开花还得有个五六年,我还能仰仗它许久。】
【今天的早上太阳很不对劲,平日里没有这样大。我没有看见家里的花,父母说是昨天夜里被狗叼走,数落我晚上不好好学习,只知道睡觉。我哭得凄惨,父母脸色铁青又僵硬,“只是一朵花而已,这是自然界的法则,自古以来都这样。”】
【我很伤心,因为花没被自家猫抓毁,却被别家的狗叼走了,我对不起它。可也不能全然怪我,村子里那么多花,偏偏就它开的最好,才会被狗盯上。想来我就算那天晚上没睡着,也是打不过狗的。】
【但我发誓,下一次绝不会让这悲剧重演。】
......
秦段没有抬头,她的大脑已然构建出一副又一副画面出来,虽然她的思想现在已经跟不上自己的手,但是还是有一股意识吊着她,让她行文时注意以下几个原则:
文章节奏要拖沓,写的大家看不懂,热门元素全没有。
只要完成其中之一,她就能确保自己第一期能够被安全淘汰。
林绾写绝美be文学,宋之河写甜甜的恋爱,沈淮写逼格悬疑——每一篇文演出来的热度都能甩她八百条街了!磕cp的能够磕生磕死,毒唯的能够美美欣赏自家正主颜值,到时候微博再炒一炒,第一期又爆了。赢得不能再赢。
而她呢?就这么一篇文出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第一期能怎么赢!
全篇没有任何半点的热门元素,开篇也不引人入胜,几乎是一篇彻头彻尾失败的作品。凭借着她被众主编拒稿的经验,这种稿子人家扫第一眼就会狠狠打回,不会给她半点的机会。
她只要略微自由发挥,就能够被各大文学公司拒稿的实力可不是浪得虚名。
秦段继续写......洋洋洒洒铺垫了三千字后,她开始写中段剧情。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慢慢写,秉持着急死读者爽了自己的原则,秦段开始水字数。
抬头扫了一眼时钟,十一点半。
【这些都是发生在我小时候的事了,村子里已经长久不再养花。我成家后,带着老婆回村探望,问起这件事,村里人大多数闭口不谈,偶尔碰见几个喝醉了酒的,唏哩咕噜说着“村子里都是务实的农民”之类的话。老婆疑惑,问我这和种花又有什么关系。我说,“村子里风水不好,花要十八年才开,为了经济考虑,现在都改种小麦了。”老婆是个城里人,没见过要开十八年的花,缠着我要种一朵。】
【这就难办了,村里先不说谁家有花,就是有,也不爱轻易给外人看。但我又转头看向身旁的老婆,心里又愧疚起来。我父母在前几年出意外离世,家里剩下我一人,她答应我求婚时我就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况且,还没过门。】
【果不其然,我走邻访友遍了,得到的都是“现在这年头谁还种花”亦或者“离我家花远些”这类的答复。回家路上,我在道路旁却见到一人骂骂咧咧地往田地里走。他的手里居然捧着一盆嫩黄色的小花。于是我连忙拦下他询问花的价钱,他却一反先前鬼鬼祟祟的模样,反倒上下打量着我,摆起了十足的架势。“五十块钱,爱要不要。”】
【一朵花要五十块,着实有些贵了。种花要十八年,开花又不能吃,比不上小麦水稻来得实在,也难怪没人愿意养。我说“叔,我养它是给你减轻了负担,怎么还问我要钱呢?这花养在你家还要浇水施肥,万一被虫子啃了,您岂不是这么多年白忙活一场?”可对方冷冷一笑,骂道:“又想要花,又不想给钱,哪有这么好的事?”见他要走,我只好掏钱。心里却觉得不值当——这么小的一朵野花,哪里比得上我儿时那朵芍药开的美艳?而且我那朵芍药还是免费的。】
秦段写的时候,仿佛听见了男主在她耳畔的叹息声。不知怎么回事,从写到这一刻开始,她原本构思的剧情突然不受控制地自己运转起来——最终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与此同时,一旁的宋之河罕见地沉默了。不仅仅是她,更准确来说,是周围围观着秦段写作的人们都默契闭了嘴。先前在秦段刚提笔时,众人还有些在窃窃私语的,都觉得秦段这是在找死。
可不过是转瞬的功夫,他们不过是聊了几句天,秦段已经拿起了第三张稿纸了。
这怎么可能呢?!她难道真的不需要思考吗?
沈淮问导演组:“这段会播出吗?”
一张草稿纸的规定字数是两千,秦段第三张草稿纸已经写了一半,而剩余时间还剩下二十分钟。她的手几乎写出了残影,字迹也不那么工整。可是她实打实写了那么多的字,却是无可置疑的。
导演没了底,只能语气犹豫:“原本是准备播出的......但是......”圆润的导演扫了一眼表情不明的宋之河,心里突然犯怵。宋之河的后台很硬,却上节目第一期就和秦段结下梁子。如果秦段真的写了一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佳作,再把这段播出,估计宋之河背后的资本可就不乐意了。
天才有一个就够了,不需要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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