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溟舟是在一阵嘈杂的尖叫和怒骂声中惊醒的。
他几乎是弹射般地从“求索号”冰冷的船舱底板上坐了起来，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摸向了藏在身边的撬棍。他睡得太沉了，前一夜的极限搬运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以至于他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蜷缩在船里睡着的都不知道。
天已经大亮。阳光刺眼，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掏出手机。信号时断时续，但勉强还能刷新出一些信息。
互联网，已经彻底疯了。
社交媒体的时间线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歌舞升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世界末日般的景象。有人在直播高速公路收费站前堵得水泄不通的钢铁长龙；有人在发布超市货架被抢购一空的视频，画面里人们为了最后一袋大米而大打出手；还有无数的寻人启事和绝望的求助信息，在信息的洪流中被飞快地淹没。
他点开了“蓝色星球观察哨”论坛。那个曾经被群嘲的、关于“海葵”的帖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潮汐信标”那条最后的、关于思韦茨冰川的警报帖。它已经被置顶标红，下面的回复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刷新着，但内容不再是恐慌，而是一种被证实后的、麻木的绝望。
他强忍着心悸，仔细地翻阅着最新的讨论。
ID“扳手”：“完了……我刚拿到了内部的初步模型推演……情况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糟。这不是简单的线性上涨。思韦茨冰川的崩塌，触发了‘海洋冰崖不稳定性’（MICI）的连锁反应。你们可以把它想象成，支撑着巨大冰块的基座被抽掉了，现在整个西南极冰盖都在向海里滑动！”
ID“滨城焦虑怪”：“楼上别说术语了，说人话！到底会怎么样？”
ID“扳手”：“说人话就是，海平面不是一天涨几毫米，而是可能在未来几周内，以每天几厘米甚至十几厘米的速度上涨！而且这只是开始！大量的淡水融冰注入海洋，还会改变全球的温盐环流，北大西洋暖流可能会中断……那意味着欧洲和北美将迎来冰河时代，而我们这里……只会更热，更涝。”
一个地质学专业的ID“化石”补充道：“更可怕的是地壳均衡。巨大的冰盖压在南极大陆上亿万年，现在突然消失了，大陆地壳会反弹。这种地壳应力的剧烈变化，极有可能在全球范围内诱发超级地震和海**山喷发……这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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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些理智而绝望的分析，苏溟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终于明白，“潮汐信标那句“游戏结束了
苏溟舟关掉论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码头上，乱成了一锅粥。
他的老板，那个平日里总是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喝茶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涨红了脸，同一群拿着大包小包的陌生人激烈地争吵着。
“不行！绝对不行！我的船凭什么给你们用？给多少钱都不行！
“老王！你别不识抬举！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的船不用，难道等着被水淹吗？我们是租，又不是抢你的！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指着老板的鼻子，声色俱厉。
“租也不行！滚滚滚！都给我滚！
更远处，老张头正拼命地试图关上码头的铁栅栏门，但门外，更多的人正疯狂地向里拥挤，想要冲进来。人群的恐慌，像瘟疫一样，在空气中迅速蔓延。
苏溟舟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悄悄探出头，看到老板办公室墙上挂着的老式电视机，屏幕上，鲜红的背景和加粗的宋体字，正循环播放着一条足以让所有人崩溃的消息：
【国家海洋局、应急管理部联合发布最高等级警报：受南极思韦茨冰川加速崩塌影响，我国东南沿海海平面将在未来24至48小时内出现灾难性、不可逆转的快速上涨。预计宁海地区最大增水将超过5米。请所有市民立刻、马上放弃财产，向高处、向内陆地区转移！重复，这不是演习！】
官方的证实，终于来了。
它像一柄审判的铁锤，彻底砸碎了人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没有了前几天的嘲讽和段子，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
“完了……全完了……老张头被人群推倒在地，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老板也放弃了争吵，他看着电视屏幕，脸色煞白，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他那些停泊在码头上，引以为傲的摩托快艇，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都变成了即将沉没的棺材。
混乱，在一瞬间被点燃了。
苏溟舟看到，有人开始不顾一切地抢夺船只的缆绳；有人为了争抢一个漂浮的油桶而大打出手；更远处，通往内陆的公路上，早已被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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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麻麻的车流堵得水泄不通刺耳的喇叭声和绝望的哭喊声汇成一片。他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但那声音很快就被更巨大的混乱声浪所吞没显得那么微弱而无力。
这就是末日。
苏溟舟的心脏在狂跳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他必须立刻行动。但不是在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改造船只无异于告诉所有人“我这里有物资我做好了准备”那只会让他成为第一个被攻击的目标。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些摩托快艇吸引的时候带着他的“求索号”消失。
他悄无声息地解开缆绳拿起船桨像一片落叶一样将小船缓缓划离了码头。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学生和他那艘毫不起眼的破木船。
他没有划向江中心而是逆着人流的方向贴着岸边朝着上游一个他早就观察好的地方划去。那是一片废弃的旧港区布满了倒塌的仓库和半截沉在水里的水泥桩像一片城市的水下墓地。那里有一个被遗忘的小小的内河水道入口入口处被一座半塌的石桥遮挡着
划过去的短短几百米他看到了更多令他永生难忘的景象。一家临江的超市玻璃门被砸得粉碎人们像疯了一样从里面抢夺着任何能拿到的东西为了一箱方便面两个男人打得头破血-流。几名警察试图维持秩序对天鸣枪示警但面对绝望的人潮他们的警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苏溟舟低着头用尽全力划桨不敢多看一眼。他知道当秩序的堤坝崩溃时人性中的恶会比洪水本身更可怕。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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