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北去,车马劳顿半月有余,林月城总算将程怀凌安然送回了津门。
程怀凌作为一闲散王爷,手无实权,却享受无上的尊荣富贵,对于他的生活起居、吃穿用度,王上从不会亏待他。偏偏程怀凌不知福,抛却这一切荣华富贵,跟随林月城奔波了这两年,受尽白眼打骂,依旧死皮赖脸地跟随。
两年来,他未曾回过这里,只在中都落脚。如今回了这里,府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已陌生,就连常伴自己多年的老万伯也觉得陌生。
老万伯说,他曾是王陵外的守陵人,自先王离世后,他便常常在陵墓外听到一支支琵琶曲。那是先王最爱的妃子,战乱后,甘愿忍受一生寂寞为先王守陵。
“我当时听到婴孩的啼哭声,便看到了你,而那位妃子已气若游丝,嘱咐我将你托付给林将军照料,不多时便断了气。后来,你的哭声引来了陵外的守卫,他们将你抢走;过了两个月又将你抱回来,给了我些许盘缠,让我去江城找到林将军,将你托付给林将军抚养呢。我回了中都,王上又派我来此打理这座府邸,说是为了迎接你的归来。”
程怀凌对于自己的出生前后的经历全是从老万伯口中得知的,而老万伯闲时逮着他便向他唠叨当年的点点滴滴,似乎从不觉厌烦;而当年的事无疑是他平生最得意之事,不然,又怎会成日里挂在嘴边?
程怀凌确实感激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伯。离了林氏父女的日子并不好过,又多了许多束缚,他知晓自己的出身,时刻牢记着姨父的话,不敢有任何不当的举止言行,整日里足不出户,一心翻看书籍。而他心牵林月城的身体,府中却没有蛊毒方面的书籍,他也没有法子可使,唯一能说说心里话的只有照顾他饮食起居的老万伯。
如今两年未见,老万伯头发花白,似乎又苍老了许多。见了他,却是衔着两行泪大声痛哭,程怀凌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动,搀住他的手臂,一笑如春日暖阳:“万伯伯,我回来了。”
老万伯好容易止住哭声,打量着随行而来的几人,皆是他不认识的人,再观暗烈与寰尘两人,一人裹着风衣漠然立于墙角,一人抱臂埋首蹲在墙根。老万伯揩了一把泪,伸手一指暗烈和寰尘:“你那两位朋友怎么不过来?”
对暗烈,程怀凌始终有所顾忌;而寰尘因半张脸的缘故也不愿意与陌生人接触,当下,程怀凌也不知如何与老万伯说明,却听身后的林月城道:“老伯,您别管他俩。这府中哪儿有水池之类的呢?”
老万伯只觉林月城这话问得蹊跷,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几眼,转而又看向倩倩,对程怀凌说道:“这两位姑娘倒是生得好看,小凌你好福气啊!”
程怀凌双脸一红,低声道:“万伯伯别乱说。”
随后,他一指林月城:“这是我姨父的女儿,我姐姐林月城。”
闻言,老万伯脸色一正,对着林月城连连作揖:“呀!姑娘原来就是传言中的‘女煞星’,老奴有眼无珠,方才的话全是胡说,姑娘别跟老奴一般见识!”
林月城笑道:“在这一带,小女子的名声似乎不好。”
老万伯噤若寒蝉,诺诺不敢应声。程怀凌扶着他,只感觉他的身体仍在剧烈地颤抖,心中怜爱,见林月城神色清冷,不由得放软声音唤了一声:“姐。”
林月城扬头冷哼一声,转身向暗烈与寰尘走去,与两人说了几句话,便跨步出了大门。程怀凌见状大惊失色,唤过倩倩扶着老万伯,撒腿奔出府邸大门,急急地叫住了正欲离开的三人。见三人停住脚步,他快步上前,恳求道:“姐,你与姐夫在此多住几日吧。”
一听此言,林月城顿时怒了:“呸!什么姐夫?不要乱叫!”
程怀凌腆着脸笑道:“好,我不乱叫。你们留下来住几日吧?”
林月城翻了翻白眼:“这一带的人都不待见我,我留下来受气么?”
一时间,程怀凌也是哑口无言。
自进了津门地界,认得林月城的百姓无不对她避之不及,有些胆子大些的更会冲着她谩骂几句就撒腿跑掉。一路走来,林月城受够了气,若不是有程怀凌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解安慰,她怕是忍不了要动手教训教训那些出口辱骂的人。
程怀凌明白,林月城心里压着许多气,听了老万伯的话,心中更是不舒坦,哪里还待得下去。而他想到而今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心中万般不舍,自然想要她留下来。
林月城经受不住程怀凌的软磨硬泡,又因暗烈松了口,她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了下来。老万伯见林月城去而复返,心中暗暗叫苦,却不敢再表露出丝毫不满与惧怕,尽量不与其照面,以免得罪了这位“女煞星”。
暗烈本就不明白林月城为何不受此地人待见,当面询问过后,林月城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两年前,我逼死了此地百姓心中的‘活菩萨’。”
暗烈不假思索地问道:“那人犯了何事?”
林月城神色凝重地道:“并未犯事。我与她不过意气之争,她污我爹爹名声,我气不过,设计让她颜面尽失,她当时便投河自尽了。”
暗烈讥讽一笑:“如此好面子的心胸狭隘之人,竟被人类奉为神明么?”
林月城听他出言嘲笑,心有不满,轻声分辩道:“那人确实有过人之处。当时是我年轻气盛,逼得她投河自尽,确是我的不是。”
暗烈倒不曾想到林月城会这般轻易地低头认错,心惊的同时,想她与他针锋相对时,从不见她低头服软,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对于他人的恩怨生死,他本无兴致,因见了她这般态度,他不由得十分好奇,欲刨根问底,林月城却不愿多说。
歇过半日,林月城叫上暗烈,戴上斗笠便从后门溜了出去。上街没走几步,眼前一道黑影晃过,寰尘已笔直地站在前方,半张脸上流露出一丝怒容。
“月城,你想丢下前辈与这只鱼逍遥快活么?”
闻言,暗烈扬起嘴角一笑,林月城却是满脸无奈,她叹息道:“前辈说什么话?我出门不过是为了却一段旧怨,暗烈是好奇才跟上来的。”
寰尘将信将疑间,林月城已走近她,拖住她的手,笑眯眯地说:“前辈若无事,与我一同前往如何?”
寰尘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见暗烈不满地皱了皱眉,她对其报以一笑,却是拽着林月城的手不再松开,当先领着林月城向前而去。而林月城走了几步路回头见暗烈孤零零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得疑惑地喊了一声:“暗烈!”
暗烈依旧紧锁眉头,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与她先行。”
林月城听出他语气里分明有气,也不知与谁在怄气,眼下却是没有心思细究,挽着寰尘的手尽量拣僻静的街角巷落行走,回头见暗烈远远地跟着,她心中更是狐疑。
行至一处山脚下,已是残红满地,天边霞光万丈,映着满山青松黄叶,绚烂迷离。登至半山腰,隐约可见山顶的飞檐流丹,巍峨气派。山峦峰林间,两人飞纵跳跃,直奔山顶而去,暗烈始终远远地跟随在后边。
天边一丝残照隐去不久,三人才登上这座峰顶,但见塔楼四周青松绿水环绕,亭台楼榭依山顺水而建,拱桥相连,倒是个清幽之处。塔内灯火辉煌,香炉内烟雾飘渺,蒲团上跪坐着一位素衣黑发的婀娜少女。那少女似乎不曾想到夜间仍有人上山,诧异过后,连忙起身登桥相迎,见了三人装束,她面有讶色,生生止住步伐,立在小桥上隔着水流,遥遥相问:“几位夜间来此,所为何事?”
林月城上前几步,取下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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